周駿和其它三位知青來村裡駐隊三年,和周家認了宗親成了本家,前幾年回城上了大學,今年畢業參加工作了,過來探望舊交。關於四個知青的軼事有很多,其中一件叫包文春多年以後還讚歎不已。那個年代確實很混亂,沒有誰真的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沒有法製思維,思想活躍的年輕人經常作出奇怪的事情來,簡直到了胡作非為的地步。不隻是他們四個,本大隊和本鄉其它知青點的夥伴更加無法無天,他們雖是個集體戶,並不是像電視電影上說的那樣,老老實實下地乾活,而是到處滋事生非。
如果個鄉的知青點聯合起來,那就更是聲威雄壯,在集市上,搶個軍帽,截個自行車騎幾天之類的事情,都是小事。有時搞笑的惡作劇叫人嘀笑皆非。有一次幾個知青把賣雞蛋的老太太拉到磅秤上一起稱,逼著記磅員開票,幫著老太太領了錢,客氣的送老太太回家。還美其名曰劫富濟貧!不過,他們惡作劇的對象一般都是集體和單位,很少去動鄉下老百姓的東西。
周駿和同伴們算是比較好的,在全縣知青評比中,得了紀律模範獎狀,為村裡領回來一部柴油機的獎品。但他們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四個夥伴偵察到糧所大院裡有頭老母豬下了崽,就動了心。等人家豬崽斷奶上食,四夥伴就翻牆進去,黃鼠狼一般背走了兩隻豬娃子。
這兩頭豬崽是弄回來自己飼養的,村民很奇怪的問,那可是容易叫喚的畜生,你們怎麼做到不聲不響折騰回來的?
周駿笑了,得意的說“麻袋裡裝些草木灰就行了!它張嘴叫,就一嘴灰,閉得可緊了!”
周駿是鄭州人,父親是部隊醫院的領導,周父曾經帶二姐去檢查過,說是什麼心臟二尖瓣缺損,需要做手術修補,光是補片和手術費預計一萬六,加上其它檢查和住院費,周駿的父親預計至少得準備兩萬塊錢,而且越早手術越好。
鄉下老周就泄氣了,兩萬塊!那是家裡二十年豐收好年成的收入,不吃不喝才能積攢下來。他就打起三個女兒的主意,大女兒今年二十歲,想說個家境富裕的婆家,最好能拿筆彩禮,給二姐治病,也能擔當一些。現在的行情是,農村彩禮一般都是在五百塊錢左右,其它的衣物禮物合起來也不超過這個數,她家張張嘴就要幾十倍的彩禮金,願意支付這筆彩禮的人家可不好找。他家上麵還有個兒子已經二十六了,好吃懶做,長相殘酷,好不容易說成個對象,女方也是要求頗多,從大女兒家剜下來的肉,還補不住未來媳婦家的窟窿。所以,治病這件事就擱置下來,一家子等待奇跡出現。
對於周家來說,二姐是當前最大的難題,看見她,一家人就心情沉重,這塊石頭壓在父母心頭,也就整天沒有個喜歡模樣。假如說誰能幫助她治好病,什麼彩禮都不用提,能給女兒討個活命機會就好。
周駿聽說包文春已經是名聲在外,就惺惺相惜,過來說話。包文春叫包媽接著做飯,把同村的黃登科鮑富倫請來,周二姐的父親加上二叔和三爺,幾個人繼續喝酒。
包媽有些不悅,今天兒子做主,大捆的人民幣送了出去,她就直想發火。包文春說“以後田地裡的活兒你不用乾多少了,在家做個飯還委屈你了?以後家裡來人的時候多,你板著臉是什麼意思?家裡沒菜可以說,我會準備好的,想吃什麼山珍海味,天上的星星都給你摘回來,啊!好好做飯吧!”
包媽笑罵道“滾!這話拿去好好哄你的乾妹妹吧!”
這次分地之後,生產隊又分了牲口,牲口是作價抓鬮,多退少補的。包家沒有人使喚牲口,就和周家在一起,十四個人份合在一起分到最大的一頭犍牛。現在就在周家飼養著。
生產隊把三爺安排在三間牛屋住下來,那裡的牲口被各家牽回家伺候,就剩空空蕩蕩土坯房,滿是牛屎味兒,連個門都沒有。二叔和周小粒的父親幫忙壘鍋台,土坯支個床架,唐山秫杆箔,攤上草苫鋪稻草,就是大床。還忙著用稻草織更多草苫,堵住窗戶。又用竹子木棍,綁了個簡易的草門。
幫忙乾活,都是管頓飯表示心意,包媽就叫喊周父來陪客。
吃飯的時候,黃登科說起包文春中午的做法,說其實還可以把價格再出低一些的,那塊地確實不適合耕作,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駿聽說包文春竟敢獨自承包那片林場,吃驚不小,他關心的是包文春有多少錢?就問“花了多少錢?包了多長時間?”
黃登科說兩萬二千五,五十年,要是當場拿兩萬塊,也能拍板定案。明天開會時我再建議一下吧,看能不能延長一下時間?
他心中的小九九很清楚,那兩千多塊錢機耕費,也被他和於登林私分了,機務組的車輛派去哪裡乾活,還不是他倆說了算,這些錢必須發揮作用,給他再搞些補償吧!
周父這才知道春子一次就拿出兩萬多塊,聽到錢字,他心下活泛起來,要是春子能支持二姐的手術費,那就好了,就把話題往這方麵提。
“周駿這次回來,一個是看看咱村的父老鄉親,參加老大的婚禮,再就是想接走二姐,再檢查一下,看醫生怎麼說。”
幾個人都是人精,聞弦而知雅意,卻都不搭茬,周駿還是年輕了些,說“這手術費實在太高,我爸說用進口補片效果更好些,我們家也幫不上什麼忙,哎!包文春,你的稿酬還有多少?先借些給二妮看病,將來他家再慢慢還你!”
鮑富倫看了包文春一眼,沒有說話。誰讓你是有錢人呢?
包文春知道二姐現在就揣著一瓶速效救心丸,那也是經常斷缺的救命藥,隻是在氣悶不暢的時候,含服兩粒,緩解一下。聽說她現在小腿水腫厲害,假如萬一二姐出現突發症狀死了,自己也會良心不安,起碼見到鮑富倫這個知情人就過不去。包文春隻得站起來說“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到手的錢花完了!我過兩天出門到廣州,大概一兩個星期,回來就有錢了!這筆錢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就由我來出吧!年前二姐應該能住上院。”
包媽站在後麵,著急地說“春子!可不能胡亂許諾,許諾人家就一定得做到,可不能耽誤二姐的病啊!”
三爺卻說“好孩喲!三爺支持你!錢是人掙的,人情才是最長遠的。有錢照顧鄉鄰,才是為人善舉。”
包富倫看了眾人一眼,還是沒有多說其他話。
門外偷聽談話的人有好幾個,此刻二姐站在暗影裡,輕輕地鬆了口氣。
明天是周一,包文春要去大隊拿合同,就沒有去上學。晚上,他還要和二叔三爺擠在一起睡,擠在牛屋的總統套房裡睡稻草鋪。坐在油燈下,二叔責怪他不該胡亂大手大腳花錢。
包文春說“二叔!彆的事不要說了,我畫個圖紙,你看,這裡是林場園子,其實有二百多畝的麵積,中午這頓飯,就抵掉五六十畝。一畝三塊錢,賣十幾斤麥子就夠了,將來糧食漲價了,就值幾斤糧食。我是這樣計劃的,這個地方是中心那片房子,那裡的房子暫時不動,從這個位置往西往南,叫拖拉機留著不犁地,等我回來推土造田。其它地方,全部翻犁過來,你在後麵看著不要犁淺了。要是有人來砍樹也不要管,那房子四周的幾百棵樹是不能動的,其它的你就裝著沒看見,有人說話,你就要錢,每棵樹必須把樹兜挖走,給咱一塊錢就行。三爺這裡的房子可不能丟了,小隊分的,就永遠是你的了,經常過來看看。明天你就先住到林場那房子裡守著,明天上午我上街給你買些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