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勸了黃台吉一句,緊接著,就又回頭嗬斥那些跪在地上的各旗官將,罵道“你們這些奴才,的確是太不得力,好好的一場仗,瞧瞧讓你們給打成了一個什麼樣子?!豫郡王被俘,肅親王重傷,我大清自打立國以來,何嘗出過這樣的事情?!
“今日本王且替你們求一次情,你們的一切罪責,咱們都記在賬簿上,接下來,若能戴罪立功,則一切好說。若是再出差錯,或者侍奉不力,卻休怪主子爺不念過去情分,到時候數罪並罰,該撤免即撤免,該打殺即打殺!”
代善說完這個話,寬闊敞亮的大帳中鴉雀無聲。
黃台吉在身邊侍衛的伺候下,喝了一碗藥湯子,稍稍平複了下來,隻冷眼看著,並不說話。
眼前這些人,他無法處置,但是顯然他心中仍舊餘怒未消。
“皇上,臣弟看禮親王所言,乃是正理。這些奴才們的確罪該萬死,但是如何處罰,還是留到將來回了盛京再議。”
睿親王多爾袞聽見代善所說的話,知他表麵說得嚴厲,實際上卻是在替地上跪著的那些人開脫,當下便也不含糊,先是對代善的話表示讚同,緊接著又說道
“今時今日的當務之急,乃是儘快收拾眼前局麵。臣弟多鐸現在鬆山城裡,肅親王豪格又已經昏迷多日,咱們在此耽擱多一日,他們便多一日之危險。至於這些奴才,且叫他們將功贖罪可也。”
黃台吉聽了這話,先看了看代善,又看了看多爾袞,沉默了片刻,遂說道“豫郡王多鐸,與你一母同胞不假,可他也是朕的弟弟,也是禮親王的弟弟。豫郡王被俘,失落於敵手,朕與禮親王的心情,與你睿親王,還有武英郡王的心情,是一樣的。”
黃台吉麵無表情地說完了這些話,停頓片刻,然後指著多爾袞說道“墨爾根親王的稱號不是白叫的,既然你先來了兩日,那你先說說看,今時今日,朕與爾等,該當如何收拾這個局麵?”
多爾袞的睿親王封號裡的睿字,來自蒙語或者滿語裡麵的“墨爾根”。
早年多爾袞征討蒙古部落取得大捷,黃台吉曾經贈予他墨爾根代青的稱號,意即聰明智慧的統帥。
在蒙語或者滿語裡麵,“墨爾根”,大體上就是聰明智慧有頭腦的意思。
滿韃子偽帝黃台吉改元崇德稱帝的時候,便將多爾袞的墨爾根代青封號,改為了墨爾根親王,對應譯成了漢語以後,就是睿親王。
“取鬆山,無非三法。一曰強攻,一曰智取,一曰圍困迫降。強攻自必不說,先用重炮轟城,等他城牆倒塌,大軍湧入,城池自然可得。”
這幾日裡,多爾袞果然思考了取鬆山的方法,現下他見黃台吉詢問,便將自己的想法侃侃而談,一一擺出。
“所謂智取,則是先打其城外據點,或者去打乳峰崗,或者打他沿海船營,又或者乾脆攻打錦州城,總之攻其必救,誘其出兵離城。或者佯做無備狀,誘其出城劫營。而我軍則半路埋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至於圍困迫降,則如當年我皇上取大淩河城之法,一來圍城打援,二來等他糧儘,一旦鬆山糧儘,城中自有降者。”
多爾袞一番話,把取鬆山的各種常規辦法,全都一一說到了,但是最後卻並沒有表達出他自己的傾向。
其實他說的這些所謂的取鬆山之法,黃台吉本人怎會不知道呢,就是大帳裡的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
卻說黃台吉聽了多爾袞的這番話,皺著眉頭陰著臉,摸著大下巴上的胡茬子,沉默不語。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睿親王多爾袞下手的武英郡王阿濟格,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不快地說道
“打一個鬆山城,哪裡要這麼多說道?!將我大軍重炮一百位擺作一排,輪番轟之,憑它是哪個城池,怎麼當得起三四日的狠攻?
“今我大軍雲集,還搞什麼智取?還有什麼圍困迫降,那得打到何年何月去?多鐸現被拘在鬆山城中,多押一日,便多受一日之苦,便多遭一日之罪。我皇上也是多鐸兄長,圍城曠日持久,多鐸豈能受得等得?”
這兩日來,武英郡王阿濟格與睿親王多爾袞,就這個問題已經爭辯過幾回了。
阿濟格一直堅持強攻,從率軍抵達之日,就請令過了小淩河,從西、從南,兩麵圍了鬆山城,並一再要求強攻。
如果不是多爾袞堅決不同意,恐怕鬆山城下早就又開打了。
此時多爾袞見他還是執意強攻,臉色也是難看,衝他說道“將炮一百位擺成一排,說來輕巧,但哪裡來的一百位重炮?!”
說到這裡,多爾袞站了起來,又對黃台吉說道“我皇上當知,兩白旗漢軍固山額真石廷柱一行敗沒,所攜三十門重炮,一戰儘失於葛砬子山下臥牛溝中。如今兩白旗漢軍所有天佑助威大將軍,在冊僅剩十門。
“臣弟當日來得匆促,未便攜行一起,隻命正白旗漢軍梅勒章京達爾漢收集其餘,隨後出發。到得今日,達爾漢、沈永忠方隨我皇上抵達軍前。臣弟來此兩日,未便攻城,實皆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