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呢?登州府城外呢?其他地方上的情況如何?萊州府,威海衛,情況如何?”
楊振想從登萊地區獲得的,是源源不斷的關內人口,眼下如果隻是一個登州府城的鼠疫控製住了,那對楊振來說隻是杯水車薪而已。
所以,除了登州府城,楊振同樣關心登萊地區的其他地方,比如萊州府,威海衛,成山衛,甚至是青州府。
“都督莫急,這個卑職正要分說。越先生在信中說,登州府城關閉的時候曾派了衙差奔赴四方傳訊,叫他們依樣畫葫蘆隔絕往來。”
麵對楊振的追問,方光琛搖了搖手中的書信,再次複述了越其傑在信中告知的事情。
“隻是當時他們封了登州城,不許人員出入,城外的情況從此晦暗不明。直到都督這一次派了袁總兵和道未先生前往,他們得知城外瘟疫止息,才敢重新開啟城門。”
“你說登州府城外,瘟疫已經止息?”
“是的,都督,雖然六月裡登州府轄內染疫暴死者成千上萬難計其數,但眼下登州府城外,瘟疫肆虐的情形已經止息!”
方光琛說到這裡,看見楊振皺著眉,臉上滿是疑惑,當下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歎口氣,說道
“據越先生說,之所以如此,多半是由於這個鼠疫疙瘩瘟太過致命,染疫者從發病到暴死,既烈且急,幾乎是朝染夕死。
“若有一人染疫帶病歸家,次日即可令闔家死絕,即有探視吊孝者,歸家亦即死。故而此病新有一俗名,稱之為探頭瘟。
“如此一來,染疫者既不能跋涉遠行,歸家也無時日苟延殘喘,經過月餘隔離,登州府治下染疫者死絕,未染疫者幸得保全。
“然則登州府各地隔絕內外以來,府城、州治、縣所富家大戶,或者略有積儲之家尚可維持,城中原本貧苦無積儲之家可就慘了。不少人雖未死於瘟疫,但卻未能幸免於饑饉。”
方光琛歎著氣說完了這些話,將手中拿著的書信,遞給了楊振。
楊振接過來,從中抽出一摞厚厚的信紙,展開來,就見上麵寫滿了蠅頭小楷。
一目十行看去,卻見書信中所寫與方才方光琛所說並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方光琛把越其傑在信中所寫的登萊一帶疙瘩瘟慘狀,還是說得過於簡略了,也把瘟疫爆發以來府州縣餓死人的慘狀,說得簡略了許多。
瘟疫傳入登州城外以後,登州城外雲集的各地流民雖然一時星散逃離,但是許多未染疫的流民並不敢回頭往萊州府方向去,而是一口氣往威海衛、成山衛的方向彙集。
與此同時,楊振當初叫人在登州等地,大張旗鼓四處散發的招墾分田布告,卻仍然在到處流傳。
雖然金海鎮自己這邊緊急叫停了,登州府這邊也緊急布告了,可是最初散發的布告“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威力實在強大,流傳實在太廣。
來自魯南、豫東、淮北等地的流民,對於移民已經因為鼠疫而叫停的事情並不知情,仍舊拖家帶口往膠東半島方向湧來。
好在他們這些人都是從南而來,一路上都是沿著青州府、萊州府、登州府的南邊沿海北上,並未遭遇這一次自河間府往南傳來的瘟疫。
等到這些人到了登州府的地界以後,又被登州府下州縣封路的官差截住,不許他們北上登州城。
可是這些人抱著唯一的希望,已經拖家帶口來到了膠東,叫他們打道回府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官道大路走不了,這些人隻好繞著海岸,成群結隊往成山頭方向進發。
幸虧這些人一路北上的時節,是在六七月份。
這個時節,膠東半島濱海的鄉野山林之地,多的是野菜、野果可以采摘果腹,多的是山泉河流可以飲用,多的是荒郊野嶺可以容身。
要不然的話,這些成千上萬的流民一路行來,真不知道最後抵達成山衛、威海衛一帶的能剩幾人。
但是即便如此,等到湯若望領著人叫開了登州城門,等到登州府上下再次內外通達互通消息的時候,早先抵達威海衛、成山衛海邊的流民人口,已經不知道餓死多少了。
方光琛見楊振看了書信,麵色凝重陰鬱,知道他必是對越其傑信中所寫慘狀有感,於是又對楊振說道
“都督,本年流年不利,瘟疫與饑饉交替並行,這也是無法可想的事情。瘟疫突發,登州府州縣城門緊閉,地方豪強大戶結寨自保,斷絕道路,誰也無法賑濟流民。最後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好在眼下登州府的瘟疫已經消退,袁知府和越先生他們,也開始布告治下州縣籌糧救濟,情況會好起來的。同時,我們先前中斷的移民行動,也可以考慮再次重啟開來了!”
聽見方光琛這麼說,楊振想了想,知道自己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苦笑著搖搖頭,甩掉縈繞心中的負麵情緒,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堅定地說道
“沒錯,移民行動,要儘快重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