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張臣對楊振再說起當年的大淩河之圍,他的臉上寫滿了憂慮,顯然是非常擔心當年大淩河之役的慘痛結局在鎮江堡這裡重演。
“如今,都督已經派了袁總兵率船隊出外傳令,命其他各路人馬在清虜圍城之後與攻城之時,不得來援,雖然消除了清虜利用鎮江堡圍城打援的可能,但也相當於自斷了我軍的其他外援。一旦拖至冬月,城東鴨江水麵封凍,行船不得,清虜即可實現四麵合圍。
“到時候,若清虜發兵猛攻鎮江堡,那倒也好,我軍自可憑借現有城防工事,憑借軍中槍炮彈藥之犀利,大量殺傷清虜人馬,達成都督消滅清虜有生力量之夙願。然而,清虜若重施當年兵圍大淩河之故技,對我軍隻圍而不攻則若何?
“一旦如此,從冬月到來年四月,鴨江水麵封凍,水師行船不得,若清虜陳兵江上,使我軍糧道斷絕,城中人馬坐吃山空,我軍積儲之糧草,能扛得過半年否?”
張臣把話說到了這裡,抬眼見楊振沉默不語,而李祿、楊珅等人也是皺眉沉思,當下環顧四周,見柳林、沈器周、安應昌等人朝人將領並未在場,於是進一步說道
“卑職知道都督心中之盤算,卑職也相信清虜大軍人馬越多,其所耗量草作則越多。且前番清虜既已征糧於朝人,則其軍中,必無充足之糧草,若其始終如此,則圍城自不會圍到明年四月。
“但是,進入冬月之後,鴨江一旦封凍,今日江麵寬闊之水道,對清虜大軍來說,將不再是天塹,而是坦途。鴨綠江、清川江、大同江儘皆如此,屆時清虜所需之糧草,自可取之於朝人。
“若都督隻是寄望於清虜大軍糧儘自退,則是將鎮江堡之前程,將我軍之命脈,拱手交給了彆人。清虜先前既能從朝人那裡征調來十萬石軍糧,接下來未嘗不能踏冰過江,繼續向朝人索取糧草。”
“這——”
李祿、楊珅二人聽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都是遼東軍戶出身,對遼東氣候很熟悉,也都知道鴨綠江封凍是遲早的事情,到那時清虜大軍過江東進簡直如履平地。
清虜八旗境內糧草匱乏的問題,完全可以通過劫掠鴨綠江東的朝人來解決。
雖然朝人已成清虜藩屬,按道理,身為宗主國的清虜不應該劫掠他自己的屬國,但是清虜可不是大明朝那樣的禮儀之邦。
一旦清虜真缺糧了,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已經臣服於他的屬國。
楊珅想到鴨綠江封凍之後,自軍可能被清虜四麵合圍,糧道斷絕,而清虜卻大有可能渡江東進,並從朝人那裡獲得源源不斷的糧食補給,一時有點憂心。
但是他很快就又想到,如今的鴨綠江東形勢已經不同了。
“好在江東朝人義、定、安、平等州府城池,皆已舉起義旗,號召驅逐清虜,想來必不會輕易向清虜屈服——”
然而,楊珅的這個想法剛一出口,就被身邊的李祿鄙視了。
“切,朝人那個德行,哪裡能夠靠得住?就算他們靠得住,麵對清虜大軍他們也守不住自己的城池!”
李祿先是表達了自己對朝人德行與戰力的不屑,緊接著就又補充說道“再說了,若江水封凍,清虜踏冰過江,直奔漢陽城,也不過是十天半拉月的行程,就算江東義、定、安、平諸州府硬氣,頂住了,漢陽城那邊的李朝君臣,可未必能頂住清虜。
“到時候,漢陽城的李朝君臣,依舊會向清虜三跪九叩稱臣納貢,而清虜大軍依舊可以對朝人予取予奪,就算再要十萬石,乃至二十萬石軍糧,李朝君臣恐怕也會乖乖交付。所以——”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祿當然已經完全聽懂了張臣的憂慮所在,於是轉向了楊振,對楊振躬身抱拳說道
“都督,張副將方才所說的局麵,雖然是最糟的局麵,可是咱們卻不能不防著一點,因為敵眾我寡敵強我弱,我軍稍不留意,這個局麵就會成真。”
到了這時,楊珅顯然也認識到了張臣、李祿兩人所說的情況屬實,於是也歎了口氣,苦笑著對楊振說道
“是啊,都督,若是清虜對鎮江堡城隻圍而不攻,也打著待我糧儘的主意,同時又分兵去掠朝人各地,以此補充其大軍糧草軍需,那麼接下來的仗,還真就不好打了。
“所以,都督,與其等待敵來攻我,不如我們前去攻敵。至少眼下鴨江水道並沒有封凍,咱們的水師船隊,依然占儘天時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