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程沒見過楊振,甚至直到去年以前,他都完全沒有聽說過楊振的名字。
正因如此,他也就想當然地以為,既然自己與楊振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相互之間根本就不挨著,那麼就算此行招降失敗,楊振現在不同意投降大清國,不同意歸附黃台吉,想來也沒必要殺了他。
再者說了,大清國的皇帝親自統率數萬八旗精銳,已經將鎮江堡城四麵合圍了,楊振不管心裡怎麼想,不管想與不想,總要給他自己留條後路吧。
“其實,奴才的安危,全在皇上主子爺的手裡。隻要主子爺叫那個楊振看清楚鎮江堡城早晚必破這個結果,奴才此行,就能安然無恙。”
“這個麼,容朕再好好想想。”
黃台吉聽了範文程一番話後,雖然覺得範文程所說的未嘗沒有道理,可是想到萬一出了意外,自己將失去一個心腹謀臣,他的心裡就七上八下,混亂如麻。
他倒並不是擔心楊振會莫名其妙殺了範文程,他不相信楊振這樣心機深沉的人物,會乾出這種冒失莽撞的事情。
他擔心的是,楊振有可能在下不定決心,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反將範文程扣留在鎮江堡城內當成人質。
黃台吉在心裡反複權衡利弊的時候,整個大帳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而這個情況更讓黃台吉的心情不舒服。
黃台吉坐在榻上,掃視著大帳中或跪或坐靜默不語的一群人,看來看去,最後把冷峻的目光鎖定在了尚可喜的身上。
“尚可喜!”
“奴才——在!”
跪在人群中的尚可喜自從聽見今次禦前會議是要確定去鎮江堡城勸降的使者人選時,他就一直沒敢吭聲,放低了身段,儘量不想引起黃台吉和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最終,黃台吉還是注意到了他。
“上一次禦前會議之時,你斷言楊振必在鎮江堡中,朕猶記得,當時你說,楊振麾下許多將領,如沈誌祥、袁進、許天寵、仇震海、俞亮泰之輩,都與你曾是舊相識,此言確否?”
“啊?這個,是,是奴才當時有所失言,其實恭順王爺、懷順王爺,與奴才一樣,對當年東江舊將,也都識得一些。”
黃台吉的突然問話,把尚可喜嚇了一跳,並且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黃台吉話裡話外的意圖。
——皇上主子爺這是準備利用自己的東江軍出身,想叫自己去跟楊振及其部將們套近乎打交道啊!
想到這些,他原想矢口否認,可是黃台吉已經說了記得他說過那樣的話,又叫他不敢矢口否認。
就在他心思最為慌亂的時候,他突然想起跪在自己前麵的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以及他們麾下的將領們,不都是前東江鎮出身嗎?
於是情急慌亂之下,尚可喜把孔有德和耿仲明兩人也給扯了進來。
哪知道他這麼一講,黃台吉還沒開口呢,被他點到的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當先炸了毛,幾乎異口同聲地對黃台吉說道
“皇上,奴才有話要說!”
“主子爺,奴才有話要說!”
“哦?那恭順王你先說!”
黃台吉知道尚可喜說的沒錯,孔有德、耿仲明跟尚可喜一樣,都是出身於以前的東江鎮。
他們幾個或者他們幾個的麾下,與楊振麾下那些同樣出身東江的部將們,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關聯。
從他們幾個當中,或者從他們幾個的部將當中選一個資曆老的,派到鎮江堡去,或許能起到不一般的作用。
“方才智順公所言大謬。奴才當年頭腦昏聵,曾效力於南朝東江鎮多年,此事的確不假。可是奴才當年效力於東江鎮之時,主事者乃是毛文龍。
“毛文龍死後,奴才即轉往登萊去了,再往後即率部渡海,效命於我大清。這期間,南朝東江鎮人事更迭,屢經內亂,早已物是人非,非奴才所知了。
“似前番禦前會議之上,智順公所言楊振麾下東江出身之將領數人,奴才在東江時,真聞所未聞,當是奴才離開東江數年以後黃龍或者沈世魁的部將!”
“正是如此!”
孔有德話音剛落,跪在他一旁的懷順王耿仲明立刻接過了他的話頭,先是肯定了孔有德說的話,爾後接著對黃台吉說道
“奴才在前東江鎮時,與恭順王爺正是同儕,是以知道恭順王爺所言句句屬實。毛文龍死後,東江總兵屢經更替,內亂頻仍,先是陳繼盛,後有黃龍,黃龍被我大清兵殺死後,繼之以沈世魁。
“現如今楊振麾下,那些出身東江的將領,其實儘皆出於黃龍和沈世魁部下,而他們恰恰正是智順公在東江時期的同僚,彼此最是熟悉無比。
“而且時至今日,智順公之所以仍將奴才視為寇仇,而非同殿為臣的同儕,追根溯源,皆因奴才當年在奉旨奪下旅順口之時,斬殺了不少尚可喜的部下及其親信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