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答複,自是不準楊閣老再提請辭的事情,要其勉力為之。至於楊閣老所說的‘日嘔痰血,夜不得眠,奄奄垂斃’等語,天子派了禦醫,賜了湯藥。”
方光琛當然知道楊振的關注點在哪裡,所以他一邊答著話,一邊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起身遞到了楊振的麵前。
與此同時,他也並沒有停止回答楊振的問題,將書信遞給了楊振之後,順勢站在楊振麵前接著說道
“至於調動都督出兵,調動咱們金海鎮兵馬渡海南下剿賊的事情,由於天子並不知道都督鎮江堡之圍已解的緣故,是以並未答應。
“據說當時天子下了口諭,命頓兵歸德府的登萊巡撫徐人龍、登萊總兵陳洪範,率登萊兵,火速南下荊襄,援剿流寇!”
“哦?登萊兵已南下?那就好,那就好啊!”
楊振一邊伸手接過了方光琛遞上的書信,從中抽出信紙看去,一邊聽見方光琛後麵所說的話,登時鬆了一口氣。
然而,楊振剛剛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剛剛放下,甚至欣喜的表情,還沒有在臉上完全綻開的時候,就又聽見方光琛補了兩句話
“但是,根據陳本兵告知家父的消息,天子當時,對楊嗣昌楊閣老的提議頗為意動,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動心。
“所以,調動都督入關剿賊的事情,恐怕隻是遲早而已。隻要都督班師凱旋的消息傳入京師,天子可能很快就會有詔命到來!”
在場眾人,包括楊振在內,聞聽方光琛此言,原本已經放下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到此,眾人方才明白,為何金海鎮的形勢一片大好,而方光琛卻如此充滿憂慮的原因了。
特彆是張得貴、張臣二人,此時再去方光琛的時候,目光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猜疑與不悅,而是衝著方光琛直點頭。
很快,楊振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方一藻叫人送來的書信。
方一藻在信中所寫的內容,與方光琛說的並無二致,方光琛的轉述並沒有絲毫的誇大。
事實上,因為時間差的關係,方一藻發出此信的時候,京師以及山海關那邊,應該是還沒有收到中原方向更壞的消息。
否則的話,方一藻在書信之中就不會隻是提醒自己早做準備了,而是該叫自己儘快率軍過海南下了。
想到這些,楊振長歎了一口氣,將手中書信遞給張得貴、張臣二人,默默無語地等他們二人也看完,方才說道
“方諮議的擔憂沒錯,眼下關內剿賊的局勢,崩潰敗壞在即,我們是該早做準備了!”
彆人可能不知道崇禎十四年一二月間中原湖廣局勢天崩地裂般的敗壞,但楊振卻是很清楚的。
雖然他還沒想好自己在這場天崩地裂的變局之中,到底應該怎麼做,但是他已經敏銳意識到,他恐怕難以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這一點,不光是崇禎皇帝以及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不會允許,就是楊振自己也不能允許金海鎮置身事外。
“這——,難道都督的意思是,咱們真要隨時準備渡海南下?!”
“都督,咱們連番苦戰,正該休養生息,何苦去趟那潭渾水?”
“是啊都督,金海鎮是咱們安身立命的根本之地,若是清虜得知消息,趁機來攻,又該如何是好?”
“是啊都督,都督真要率軍渡海南下剿賊去了,咱們金海鎮這邊該怎麼辦呢?”
楊振所說的話,立刻就在議事廳上引發了所有人的議論。
包括與方光琛聯袂而來但是一直默不作聲的潘文茂、王守堂兩個人,也忍不住滿臉擔憂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雖然他們沒有同聲反對,但是各人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再也明確不過了。
“我說的早做準備,並非隻有渡海南下,出兵助剿這一條路。而且在我看來,渡海南下出兵助剿,也並非根本之策。”
麵對在場眾人的嘩然,楊振立刻說出了自己的一些考慮。
“諸位試想,朝廷耗費大量財力兵力,前後剿賊十數年,為何賊匪反而越剿越多,以至於陷入今日這樣的局麵?”
楊振這話一說,眾人皆知楊振與自己們的想法相似,並非已經打定主意要出兵助剿,於是漸漸安靜了下來,專心聽楊振的說法。
而楊振也沒有賣什麼關子,見眾人安靜下來,當即直言不諱開來。
“寇從何處來?當然來自於民。民若安居樂業,怎會淪為流寇?所以蕩寇之根本,在於安民。而安民之根本,則在保民衣能蔽體,食能果腹。
“若民能豐衣足食,則天下自安,流寇自然絕跡。相反,若是天下之民無生路,那麼朝廷就是調集再多的兵馬,耗費再多的餉械,到最後也無濟於事。
“甚至可能猶如抱薪救火一樣,薪不儘,則火不滅;又如飲鴆止渴一般,毒酒不僅止不了渴,喝下去反倒足以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