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新命記!
楊文嶽是保定總督,而且是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按照楊嗣昌生前的設想,他的責任是專門從北往南封堵擠壓作亂的流賊,是四正六隅十麵網當中的“四正”之一。
李自成攻打洛陽城的時候,楊文嶽奉旨率軍南下。
雖然沒能救得了洛陽城,但是在之後李自成圍攻開封城的時候,他總督保定、河北、山東的兵馬以及登萊的援兵,在開封城附近大戰了一場。
想當年,祖大樂率領三千兵馬入關南下,就是暫時歸在了楊文嶽的麾下。
所以這一回楊文嶽的隊伍裡麵,雖有劉澤清、陳洪範這樣的飯桶,但是也有祖大樂這樣的悍將。
一場大戰下來,楊文嶽帶領的兵馬傷亡慘重,遠道而來的登萊巡撫徐人龍、登萊總兵陳洪範雙雙陣亡,山東總兵劉澤清也是元氣大傷。
但是這一場大戰,好歹是把擁眾數十萬頓兵堅城之下的李自成給嚇唬住了。
李自成所部裹挾的流民雖多,但是其骨乾的老營人馬,不過就那幾千人而已。
這樣的人馬部眾再多,打打順風仗或許可以,一旦遇到硬骨頭,就可能賠了老本。
於是李自成果斷撤退,崇禎十四年二月的開封之圍遂告解除。
那之後,楊文嶽便駐節在開封城中,一邊到處籌措糧草,一邊繼續請調援軍。
緊接著就是襄陽城失陷的消息傳來,再然後就是楊嗣昌病死的消息傳來,焦頭爛額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以及失魂落魄的崇禎皇帝,就沒顧上先前從遼東遼西調兵入援的事情。
“陛下,洪督師和錦義伯那裡,隨軍送來了奏報,奏請免去劉肇基署理寧遠總兵官一職,以祖大弼改任寧遠總兵,而劉肇基率軍南下入援,也當有個名分。”
“祖大壽,祖大弼,嗬嗬,好,朕準了,就叫祖大弼改任寧遠去吧!”
崇禎皇帝一聽陳新甲所說的事情,就知道這又是遼西那幫子人在爭權奪利了,但是洪承疇既然已經讚同了,他也就沒有必要給否了。
而且祖大壽的表現,雖令崇禎皇帝依舊不滿意,但是照比兩年前,卻是已然好不少了。
至少每次提起他的時候,崇禎皇帝已經不再咬牙切齒,恨得牙癢癢了。
“至於劉肇基,賜他遼東援剿總兵關防,這次從寧錦入關南下援剿兵馬,以劉肇基為主,以吳三桂為副!”
“臣遵旨!”
在崇禎皇帝看來,劉肇基既然是從寧遠總兵的位置上被拿下來的,那麼他跟祖大壽及其麾下那些當年坑死金國鳳的人,就必然不是一夥的。
既然如此,管他兵馬多少,這個援剿總兵官就放心叫他當了。
“你們還有何事?”
處理完累人的軍務大政,崇禎皇帝掃視跪在地上的眾人一眼,隨口問了一句。
良久,見無人回應,於是接著說道“若無事,外臣就散了吧。方才朕所定諸事,內閣儘快擬旨,司禮監不準耽擱,就這兩日,儘快傳旨下去。”
“臣等遵旨!”
幾個方才如同土偶泥塑一樣的內閣大臣,如張四知、陳演、魏照乘,聽見崇禎皇帝的這個話,如蒙大赦,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躬身退出大殿外。
陳新甲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終究沒有開口,而是跟著其他人一同退了出去。
一時間,大殿之中就剩下高時明、王德化和王承恩三個內臣大璫了。
等到外臣離去,崇禎皇帝並沒馬上離開,而是長歎了一聲,看了看留在原地的三個大太監,說道
“你們說,楊振那邊會老實接旨嗎?金海鎮肯出一半兵馬,自籌糧餉南下助剿流賊嗎?”
內臣不許乾政,是明朝的規矩。
雖然執行的不怎麼樣,但的確從明初開始,就定下了這樣的規矩。
這兩年,崇禎皇帝接受了朝中大臣的建議,陸續撤回了派駐各地的監軍太監,其實也是這種規矩的體現。
但是,如果皇帝自己主動開口詢問,內臣不得不回答,那就不在內臣乾政之列了。
事實上,就是換湯不換藥而已。
然而,外臣們的主要目的,也不在內臣乾政不乾政,而是要將內臣限製在他們該在的地方,也就是限製在宮裡或者皇家事務上。
所以,要不要內臣參政議政,實際上完全取決於皇帝本人。
這兩年,崇禎皇帝撤回了派駐各地的監軍太監以後,其實很快就覺得不對了。
對他來說,朝中文官私心太重,既不可信,也不可靠,讓這些文官監軍,軍隊就可能不聽朝廷號令,從而失去控製。
但是他下旨撤回內臣監軍至今,滿打滿算也才一年而已,實在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重新將它恢複起來。
隻不過在他的心裡麵,已經再次加強了一種認識,還是身邊的這些太監們更可靠一些。
所以有些不便於跟外臣商議的事情,往往就跟身邊的這幾個內臣大璫議論。
此時此刻,外臣們走了以後,崇禎皇帝就把自己心裡麵的一些疑問說了出來。
而在場的三個大太監當中,就有與關係密切的司禮監首席秉筆主管東廠兼提督京營太監王德化。
於是崇禎皇帝的問題,雖然沒有點名叫他回答,但是王德化倒是自覺得很,立刻就站了出來。
“皇爺,一些武將跋扈,也是常有的事,不過對於金海伯,老奴還是放心的,請皇爺不要輕信流言。”
去年冬天,有關楊振私通清虜偽帝黃台吉的傳言,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在遼西和京畿,甚至是京中私下流傳著。
當時,崇禎皇帝拿著薊遼督師府的密報,詢問身邊近侍內臣的時候,王德化就替楊振據理力爭過。
所以,此時崇禎皇帝一表現出對楊振的猜疑或者說疑慮,王德化立刻就猜到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
“皇爺,您若是不放心,這一次叫人過海傳旨的時候,老奴親自去走一趟,不管他楊振有多大難處,老奴定然說得他儘快出兵!”
“嗯,還是算了,海上雖無盜賊,但是風浪凶險,也不可輕忽,且京裡也離不開大伴。到金海鎮傳旨封賞的事情,還是叫兵部從職方司找人去辦吧。”
崇禎皇帝對身邊得用的幾個大太監,也是真的好,完全沒把他們當外人。
當下他見王德化這個總督東廠以及京營的大伴,自告奮勇,前往金海鎮勸說楊振出兵,一邊感動之餘,一邊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
“不過,朕倒不是擔心楊振不肯助剿流寇,他金海鎮的兵馬,跟清虜作戰都能連戰連捷,南下打流寇,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朕擔心的是糧餉問題啊!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可是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朕這個皇帝實在拿不出多少糧餉來。”
崇禎皇帝不是哭窮,而是真窮,因為當著幾個了解內帑實情的內臣大璫,他根本犯不著哭窮。
“包括這次封賞,朕雖然準了金海鎮的一切所請,也同意了兵部擬定的加封條款,可是一分銀子也給不出。
“朕雖然相信楊振的忠義之心,可是金海鎮驕兵悍將如雲,難免其部下生出怨懟之情,萬一去歲傳言是真——
“正所謂彼一時,此一時,朕這裡已然給不出爵祿糧餉,可若奴酋那邊一再挑撥離間,將來的事情孰難預料!”
說到這裡,崇禎皇帝搖著頭,歎著氣,背著手,在大殿之中踱起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