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九月十五日夜裡,月朗星稀,大阪灣的潮水猛漲,澱川入海口海水奔湧倒灌,走水路挺進京都的時機已經成熟。
而與湯瑪士佩德爾就戰利品的分配達成了一致意見的楊振,也秉承了兵貴神速的原則,在入夜時分下達了一係列率部留守與跟隨作戰的命令。
楊振命張天寶率一哨擲彈兵留守大阪城本丸及其天守閣,命郭小武率瀛洲號、普羅文查號留守大阪灣。
同時命嚴省三率領隸屬金海鎮的十八艘四百料戰船、三十艘平底沙船,以及當日下午從大阪灣內點驗收繳的幾十艘關船,運載其他全部人手走澱川逆流而上。
說是逆流而上,但其實在大阪灣內的海潮作用之下,加上槳手和船帆的作用,船隊行進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眾人也看出中小型的平底槳帆船的厲害之處了。
楊振之所以沒有讓普羅文查號以及瀛洲號一起沿著澱川北上京都,就是因為兩艘巨型夾板船吃水太深。
它們在澱川的入海口附近幾裡內,或許行駛沒有問題,但是進入中上遊之後,必然會擱淺。
考慮到它們目前已經載重較大,吃水很深,並不適合內河航運,楊振在接受了六角源次郎的建議之後,隻得忍痛讓它們留守大阪灣了。
當然了,普羅文查號載重較大,吃水很深的原因,是因為它的兩層火炮甲板共計裝載了八十門重型艦炮。
而瀛洲號吃水較深,也不適合內河航行的原因,則是因為張國淦、張天寶、孫登選他們在大阪城本丸天守閣下的金庫裡起運裝船的那些金錠銀錠。
但是不管怎麼說,瀛洲號不能去,尤其是普羅文查號不能去,楊振還是感到很遺憾,而且很忐忑的。
雖然楊振一早就不希望普羅文查號跟著前來大阪灣,但是它既然來了,楊振還是很希望充分發揮它的強大火力的。
然而現在,對於普羅文查號的強大火力,楊振是指望不上了。
而之前趾高氣昂的湯瑪士佩德爾及其麾下的荷人紅毛鬼火槍手、烏番奴火槍手們,得知自家的普羅文查號因為船體過大、吃水太深,無法順著澱川河的航道逆流而上,一下子就驕傲不起來了。
包括湯瑪士佩德爾本人,也隻能老老實實地乘坐著分給他們的大阪灣關船,跟著其他幾十艘大小船隻溯流而上。
好在從大阪到京都,沿著澱川溯流而上,不過百裡的距離。
頭三十裡的航道,因為大阪灣內漲潮的緣故,澱川出海口出水不暢且有潮汐作用,河麵廣闊,航道通行順利,很有一股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意味。
不過,再往上,河道開始變窄,楊振一行上百條船就隻就排成兩列縱隊,以繳獲的倭人關船打頭開路,試探著劃槳前行了。
慶幸的是,它們航行在澱川上,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橋梁關卡,也沒有遇到攔截的或者巡哨的倭人邏卒。
事實上,澱川兩岸灘塗與高草密布,近處也沒有道路,根本不用擔心倭人的邏卒。
但是楊振此行終究是一種偷襲,乘船悄然行駛在河道上,總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一共不到百裡路,頭三十裡河麵寬闊誰也深,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可是接下來的三十多裡地,卻幾乎花了大半夜。
等待九月十六日東方發白的時候,一行百餘條大小船隻,終於抵達了一個三川彙流之地。
這裡河川雖多,河川彙流處水麵擴大,但是河道已經變淺,再往前行,恐怕就連四百料戰船也行進不了了。
眼看東方發白,天色將亮,楊振心裡著急,不由地連聲歎氣。
就在這個時候,楊振聽見一直跟隨自己左右的六角源次郎突然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堆話。
楊振轉頭去看同樣緊隨自己左右的何廷斌,就見何廷斌開口說道
“都督,六角源次郎說,這裡便是鴨川、宇治川和桂川的交彙處,不遠處霧氣裡那個土山,就是當年豐臣秀吉再次號令倭國的伏見城!”
“伏見城?!那裡可有倭人兵馬駐守?”
楊振問完話,緊盯著何廷斌,希望他儘快翻譯過去,好從六角源次郎處得到答案。
不過這回,何廷斌卻沒有急著翻譯,而是立刻笑著說道
“沒有,沒有,都督不必擔心。伏見城是豐臣秀吉擔任倭國關白、太閣時期居住的城池。到了德川家在江戶建立幕府之後就廢棄了。
“據說現在京都的二條城,也就是幕府將軍上洛時居住的宅院,就是用伏見城的石料建起來的。這一點,六角源次郎肯定清楚。”
何廷斌對楊振說完了這話,怕楊振不相信,立刻指著不遠處的小山丘,對六角源次郎說了一堆倭奴話。
而六角源次郎不住點頭,同時又忍不住一聲聲歎息。
“都督,確鑿無疑,伏見城早已被拆毀,如今隻剩一座荒丘而已!”
聽見何廷斌確鑿無疑的回答,楊振放下心裡的擔憂,立刻做出了新的決定。
“既然如此,傳令給嚴省三,叫所有四百料大船在此停泊,留一些人手馬上占領那座荒丘,在上麵設立哨位。
“荷人全體火槍手以及我軍主力戰兵,乘坐小船的繼續轉入鴨川前進,乘坐大船全部換乘小船跟隨前行,要快!”
得知眼前這片三川彙流之地,就是鴨川彙入桂川的地方,楊振馬上就記起了它們在輿圖上的位置,這裡可京都城的南大門啊!
然而楊振所說的命令剛剛傳達出去,他本人還沒從乘坐的四百料大船上下去,突然間就聽見遠處砰砰砰砰接連響起了幾聲槍響。
而乘坐關船和小早船走在整個船隊最前麵的荷人火槍手中間,也突然傳出了啊呀啊呀的慘叫聲。
楊振細看槍聲傳來方位,卻正是六角源次郎和何廷斌言之鑿鑿已經廢棄的伏見城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