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如此,清虜偽鄭親王恐怕就會將計就計,反以九連城為餌,誘使我們過江攻打九連城,他好半渡而擊。”
“省三,你怎麼看?”
聽完張臣、楊珅的話語,對於眼下九連城周邊的形勢,楊振心中其實已經漸漸清晰了,但是他見嚴省三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於是忍不住問道。
“卑職認為,不能排除清虜偽鄭親王會有這個謀劃。一者,我軍船隊不能上岸,都督大軍又屯於江東,馬步軍過江襲擊九連城,最容易被人半渡而擊。二者,清虜兵馬以馬兵為主,即使步軍也有馬匹,不論進退皆十分迅速。三者,險山堡距離九連城並不遙遠,他們做得到。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清虜偽鄭親王濟爾哈朗這麼做,不正是都督想要的結果嗎?將濟爾哈朗旗下清虜精銳集中在一起,全殲他們,不正是都督盼望的嗎?”
“哈哈哈哈,你說的對!”
嚴省三最後所說的,的確正中楊振下懷。
楊振雖然沒有料到清虜的援兵來得這麼快,但是他們來了卻正對楊振心意。
“這麼看,清虜果然不可小覷,而昨夜我們打虎山,也的確是打對了。要真是直接對九連城發起攻勢,反倒落入了清虜的算計。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命並不在清虜那邊!哈哈哈哈——”
就在楊振站在虎山炮台上暢快大笑之際,已經帶領旗下巴牙喇營進入九連城內暫歇的濟爾哈朗則是滿臉的怒容,正在嗬斥自己的弟弟費揚武以及麾下一眾奴才。
“一群廢物點心,你們是乾什麼吃的?!金海鎮的船隊是什麼時候到的你們不知道,金海鎮的船隊有多少條配備了重炮的炮船你們不知道,甚至連金海鎮的船隊昨天夜裡炮擊的是什麼地方你們都沒弄清楚就慌慌張張到處求援,你們還是我大清的子弟、八旗的兵馬嗎?!你們簡直丟儘了我大清的臉麵!”
在濟爾哈朗的麵前,就連貴為宗室覺羅鎮國公的費揚武,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跪伏在地上,被罵得頭都不敢抬。
當然,費揚武頭天身體抱恙高熱不退,昏昏沉沉了很久,再加上昨夜提心吊膽,一宿沒睡,此刻已經處在再次昏厥的邊緣,就是想抬頭挺身也做不到了。
況且濟爾哈朗所說的話,簡直是句句如刀,字字紮心,讓他無力反駁,也根本無從反駁。
也難怪濟爾哈朗憋了一肚子氣。
濟爾哈朗原以為金海鎮的水師船隊抵達九連城附近的鴨江江麵之後,一定會趁著江麵大漲的機會抵近城下猛轟九連城的城牆,然後發兵登岸攻城才對。
按照他的計算,九連城的城牆很可能會被金海鎮的炮船打垮一段,這是他可以接受的,因為唯有如此,金海鎮的馬步軍主力才會登岸衝城。
同時也唯有如此,既沒有水師戰船,也沒有多少沿江炮台和重炮布防的鑲藍旗,才有機會在誘敵上岸的情況下憑借自己的馬步軍優勢一舉打敗楊振。
然而令他氣不打一處來的是,當他既著急忙慌又小心翼翼的率軍來到九連城外設伏準備半渡而擊的時候卻赫然發現,敵人根本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出現。
因此,之前的所有謀劃,如今看來,幾乎都是他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
這讓一向以處事穩健著稱的濟爾哈朗一張老臉無處安放,惱羞成怒之餘,自然遷怒在了慌裡慌張誤以為九連城危在旦夕的費揚武身上。
可是費揚武畢竟是濟爾哈朗的弟弟,濟爾哈朗就是再惱羞成怒,也不能真拿自己這個弟弟怎麼樣。
當下隻能痛罵了一通了事。
同時他看了費揚武那一副驚懼惶恐極其虛弱的模樣,又不得不叫人將他攙扶起來,扶到一張坐榻之上。
“你們說說吧,接下來,本王該當怎麼辦才好?”
沒有伏擊到楊振的攻城人馬,濟爾哈朗已知自己的計劃必然暴露,接下來再想伏擊楊振,可就難上加難了。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要是轉攻為守,率軍守在九連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一旦這麼做,險山堡和鳳凰城等地,可就兵力空虛了。
與此同時,他一旦這麼做了,就等於是把他自己頂在了這場戰事的最前麵,今後他可就再也沒有了閃轉騰挪的餘地,這可就太被動了。
但要是在大敵當前的時候就這樣撤兵西去,卻又相當於直接將九連城拱手讓人,相當於放棄了費揚武和他麾下的守城人馬。
濟爾哈朗臉皮再厚,也不敢什麼都不管不顧的這麼乾,除非是費揚武及其麾下主動提出這樣的建議。
然而,費揚武雖然身體虛弱,可是腦子缺並不湖塗,起碼沒有湖塗到這個地步。
也因此,當濟爾哈朗的問話剛剛拋出,硬撐著身體斜倚在榻上的費揚武順勢就滑跪在了九鎮國公府議事廳的地上。
“王爺,昨夜金海鎮船隊雖然沒有直接攻擊九連城,可虎山炮台落入楊振之手,對我大清同樣不利,同時楊振麾下兵多將廣,炮船數以百計,弟自知不能敵。
“且弟前番不慎遣軍出戰,損兵折將,已犯大錯;後又驚慌憂懼,自亂陣腳,在情況不明的時候誤報軍情,壞了王爺的謀劃布置,弟實無力亦無能統領九連城兵馬禦敵。
“今日王爺既已率領援軍到此,懇請王爺親自統軍坐鎮此處,弟以為唯有如此,九連城方有守住之可能,我大清之後方,方有團結禦敵之可能!請王爺明鑒!”
說到這裡,費揚武撲通一下趴伏在地上,直用腦袋叩在地麵上,發出冬冬冬的聲響。
幸虧這處議事廳內的地麵上鋪著厚厚的木頭地板,否則這麼磕下去,怕是要磕出個輕微腦震蕩了。
“也罷。既然如此,本王且留在這裡看看情況再說吧!”
濟爾哈朗滿臉的不樂意,可是麵對親弟弟費揚武的伏地請求,他實在無法當眾拒絕。
就這樣,崇禎十五年四月十六日上午,原本計劃率軍在九連城外伏擊攻城之敵的清虜偽鄭親王濟爾哈朗,在伏擊未果之後,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入了九連城,並直接接過了九連城一帶清虜兵馬的戰守指揮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