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這姓沈的真同意了咋辦?
“那好,你且去後堂,”沈正回身道,“趙卓,筆墨伺候紀大人。”
“是。”
屋子裡隻剩一個魏知縣,和沈正大眼瞪小眼。
沈正也不急,慢慢地喝茶,魏知縣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順著臉頰流下來。
現在形勢已經很明朗了,要麼跟老陶一樣,領命離開,乾不好,被沈正參一本,要麼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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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縣最後為難道,“下官定全力以赴,救威縣百姓於水火。”
“喏,簽字畫押,”沈正將桌子上的紙往前推了推,示意道。
魏知縣瞧了瞧那紙上的字,不知道寫的啥。不似老陶和老紀是舉人,他這官是花錢捐的,文化水平不太高,沈正寫的又不是方方正正的小楷,他就更不認得了。
“沈大人,這…這就不必了吧?”
沈正笑了笑,道,“魏大人,你為官比我早,可這回,我卻要鬥膽教教你了。這為官,不能隻埋頭苦乾,也得讓百姓和上頭知道才行。否則,乾再多,也升不了呀!咱們今日簽了這狀紙,就算最後乾不成,也能讓百姓念我們個好,上頭也知道咱們儘力了,何樂而不為呢?你看人家陶知縣,多識趣。”
魏知縣一咬牙,簽!
紀知縣沒有辭官,沈正知道憑他自己立不起來,故而讓州同王良協助他。
王良就是錢滿山的表姨公,負責順德州的督糧、捕盜等,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市公安局局長。
王良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積威已久,地下的官兵對他言聽計從。況且,他老家是昌平縣,在澤吉縣沒什麼認識的人,行動起來自然也沒有太多的掣肘。
紀知縣千恩萬謝,連畫押都是咬破手指按的。
沈正提前派人去通知其他七個知縣,讓其收到信後兩個時辰內務必到知州府衙。
兩個時辰,必得即刻啟程,快馬加鞭才行,自然就沒了時間打聽和準備。
待他們三人走後,沈正拾筆添上“若負聖明,自請革職”八字,便拿著這張紙到後麵去會其餘七個知縣。
他們這麼多官,這份決心意誌,即便沒辦好,聖上也定然不會讓他們辭官。
沈正自然不會單純到以為自己三言兩語的威脅,就能讓那些老油條跟他一起乾得罪人的勾當。
這事,非得破釜沉舟才行。
其餘七個知縣,沈正一點功夫也沒費,直接將軍令狀往桌子上一扔,“救災宜早不宜晚。”
說完,他就安穩地坐在旁邊喝茶,一言不發。
其餘七個知縣當著他的麵,也不好開口商量,隻能暗戳戳的眉來眼去。
膽子大些的開口去問,沈正也不答,隻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受災情況最輕的一個縣——平穀縣知縣率先簽了字畫了押,立刻便有小廝上前引他出去。
其餘人心裡的鼓打的更歡快了。
法不責眾,跟著大家一塊,應該沒大錯。
更何況,連威縣、澤吉縣、陶罐縣的知縣都簽了,他們仨都敢簽,自己有什麼不敢的?
有平穀縣知縣牽頭,眾人的心理防線潰散地愈發快了。
沒一會兒,其餘六人陸陸續續上前簽字畫押。
趁著這會功夫,沈正悠悠地念道,“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讓你們不知道提早預防著些,現在著急了吧?
不過,現在若是能好好整頓一番,也是來得及的。
送走幾位知縣大人,沈正讓人將這紙貼到了順德州城門口的布告欄上。
若不是陰差陽錯整治了泊口鄉的鄉長,他是真沒想到,一個小小鄉長,膽子如此之大,貪汙財糧如此之多。
怪不得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呢!
如此看來,做三年知府,隻貪十萬雪花銀,倒真是稱得上幾分清廉了。
他去逼那些知縣,也是因為清楚,各個縣裡的貪官汙吏,足以助百姓度過此次難關。
待開了春,麥子熟了,活下來的人,就算是熬過這一劫了。
第一個出來的陶知縣,他屁股太大,塞不到馬鞍裡麵,隻能坐馬車。
出了城沒多久,就被後麵騎馬的魏知縣追上了。
“老陶,老陶,”魏知縣在車廂外頭喊道,“停一下。”
陶知縣讓馬夫停下,掀開馬車窗戶的小簾子,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笑容,道,“魏兄,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我有事問你,”魏知縣急匆匆道。
陶知縣指著不遠處的小亭子,道,“去那說吧,這麼美的雪景,若是辜負了,豈不可惜?”
說罷,他就下了馬車,朝那邊走去。
魏知縣將馬繩丟給小廝,跟在他身後踩著雪往亭子那去。
陶知縣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他讓下人將亭子中間的雪掃到一邊,又從馬車上取出桌子板凳,和小爐子水壺茶葉等等。
魏知縣瞧他那架勢,跟要住這似的,忍不住打斷道,“老陶,你也太客氣了,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
“此等雪景,可遇不可求,若是辜負,豈不可惜?”陶知縣掀開衣服下擺,坐在板凳上,動作行雲流水,若是忽略板凳承受他這麼大的體重而發出的吱哇亂叫的聲音和瑟瑟發抖的凳子腿,一切都顯得那麼優雅。
魏知縣朝周圍瞅了瞅,一片白茫茫,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要不這雪一直下,那百姓也不至於凍死。
魏知縣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急急問道,“老陶,那紙上寫的啥啊?你一向狗賊地很,怎麼就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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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看?”陶知縣反問道。
“看了,他寫的字亂七八糟的,看不清,”魏知縣含糊道。
“哈哈哈,沈大人的字是”
“行了行了,彆說他的字了,快跟我說說上頭寫的啥吧!我看你簽了,尋思著估計不會太壞,也跟著簽了字畫了押。”
陶知縣一本正經地嚇唬道,“軍令狀。”
“啊?”魏知縣確實被嚇到了。
“哈哈哈,魏兄,你一把年紀竟這般可愛,”陶知縣笑了幾聲,安撫道,“上麵寫的不過是些表忠心的漂亮話而已,無妨。”
“你真有信心能救災啊?”魏知縣急急求教,他們都是舉人,就他一個沒咋念過書,魏知縣又看不起讀書人,遇到事情又忍不住想請教他們。
“魏兄,你我此番雪中賞景,也算有緣,小弟我便給您提個醒,不是隻咱們這兩個縣凍死了人,也不是隻咱們順德州遭了災。辦好了有功,辦不好也無過,安心便是。”
聽了這話,魏知縣的表情明顯放鬆了許多,“那就好,那就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陶兄,魏兄。”
遠處過來幾人,為首的赫然是平穀縣縣令——穀清平。
魏知縣和陶知縣立刻起身熱情相迎,下人也很有眼力見,立刻從馬車上又拿了個板凳過來,三人客套一番坐下喝茶。
“老穀,你怎麼也被叫來了?”魏知縣開口道。
不料,穀清平直接拱手道,“陶兄魏兄此等胸襟抱負,穀某五體投地。”
“什麼意思?你也簽字畫押了?”魏知縣感覺有點不對勁,問完又覺得多餘,“也是,你既然都來了,姓沈的自然會讓你簽。”
“是,”穀清平點了點頭,道,“平穀縣地域最小,百姓最少,比之威縣和陶罐縣著實不值一提。更何況,兩位兄台如今境地都敢立軍令狀,穀某自該跟隨。”
“啥?軍令狀?”魏知縣有點莫名其妙。
穀清平腦子好使,將那紙上的內容一一複述,尤其是最後那句,“若負聖明,自請革職”,念得那叫一個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直把魏知縣從板凳念到了地上。
魏知縣扭頭恨恨地盯著陶知縣,質問道,“你不是說,那紙上寫的都是表忠心的漂亮話嗎?到底怎麼回事?”
陶知縣一臉無辜,“的確是表忠心的漂亮話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一會兒,其他知縣也陸陸續續過來了,口徑與穀清平一致,反倒弄得陶知縣有些記憶錯亂了。
難不成真的是他看漏了?
無論如何,這軍令狀是簽了,大家夥誰也沒了退路。
要麼,得罪鎮長鄉紳,要麼,被迫自請革職。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乾!
現在,隻有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瞧著眾人離開的背影,魏知縣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淚。
順德州這麼多縣,數他貪的錢多。曾幾何時,他十分驕傲自豪於自己的勇敢。
現在,數他心疼。
不行,他得先壓榨縣裡其他的官員,把他們榨個一乾二淨,再動自己的糧食。
唉!
這世道愈發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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