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翹當初在燎火平原教她的曲子,那也是她們的初遇。
秦鈺渾身是血從獸屍中殺出,阿翹坐在一片枯黃的草地裡,把著嘴邊的葉子吹著,回視對她一笑。
第一次,秦鈺頭回見人對她笑得如此燦爛,連帶著她在血中麻木的心鮮活起來。
半斷曲,讓思念成災。
五年前,秦鈺吃到人生第一串糖葫蘆,是阿翹買的。
秦鈺當時腦中隻有劍,如麵白紙,落在江湖的染缸中,阿翹告訴她,“要是誰對你好,你就對誰好,誰對你不好,你就揍他!你看,我就對你很好。”秦鈺呆呆地點頭,表示了解,在她以前聽過話裡隻存在過,誰該殺不該殺,跟自己毫無關係。
阿翹那時心直口快一路上惹了不少麻煩,都是被秦鈺劍劍挑飛。阿翹也起了學劍的想法,秦鈺便教了她,秦鈺不是位好師傅,但是位好陪練,一路下來阿翹的劍法精進不少。
兩位初入江湖的少女打打鬨鬨了三年,在阿翹心裡,那是最為美好的時光,沒有仇恨時時刻刻壓著她喘不過氣。
“終於結束了…隻要死亡,恨就不會源源不斷了吧…隻是對不起阿爹阿娘,孩兒不孝,不能完全為你們報仇…死前能再見一眼阿鈺,睡在她的懷裡,我也…”,阿翹死前想。
曲終,真的人散了。
淚意又洶湧進眼眶,再被秦鈺狠狠地壓下去。
回了擂台找到了那柄劍,細看劍身上刻著念玉二字透著月華。
秦鈺抱著劍遠離了這腥惡雨後。
並非所有離散都有聚合,最美不過初相見,江湖不大不小,塞下善惡,擠進愛恨,卻是恰恰的好。
再見麵猶如剛分彆,歲月留下了血的痕跡,秦鈺初次覺得生死是如此荒誕,自身是如此渺小,如劍的脊骨都彎了幾分。
未知君寒暑可安樂,春秋逢遇空餘大夢。
左臂的痛終於吸引住了秦鈺,拉緩了秦鈺的步伐,眼前開始發黑,秦鈺抱著劍人向地歪去,摔在了被大雨洗儘的青石板路上。
“秦鈺!!”,蕭晟轉頭,秦鈺的橫影刺痛了他的雙目。
他提步將秦鈺抱起,找了江雪聲。
銀絲立即搭上秦鈺的腕,江雪聲鬆了口氣,用小刀將秦鈺左臂的衣服輕輕割下,敷上藥包紮好。
紗布穿插在溫柔的指間,讓聽聞風聲而來的樓萬曉揶揄感歎,“想不到,藥雪穀的江神醫竟然也會差彆對待傷患。”江雪聲神色冷淡,並未回話。
白衣留下陣藥香便離開了,為什麼想到秦鈺那句不喜歡,便會如此心痛?他不敢繼續待下去,害怕思慮瘋漲。
他們之間有條名為仇的大河,她不會愛上他,他不能愛上她,江雪聲以為。
愛恨情仇總在陰差陽錯之間,江雪聲不知真相,也從未探究真相,他是那年趕到秦家已晚,以為藥雪穀也殺害了秦家人,實則不然,藥雪穀不過是等人鬥的兩敗俱傷,在那充當大善人救死扶傷,分一杯羹罷了。
能身在江湖的前提是人,說不上是好,還是壞。看到魚肉想吃,見到金銀想要,遇到好處想沾一手,再為正常不過了。
他們都是有欲望的眾生,想著欲望又假裝看不到代價的芸芸眾生罷了。
人之間的緣分如串珠,有些斷了還能連,還有些斷了連珠都找不到。
江雪聲步回北荒,守著那雪停客棧。
整夜過去,秦鈺醒來,看著左臂上熟悉的包紮手法,不知心裡滋味。
窗外拂曉暖了身邊氣,秦鈺拿起放在身邊的念玉,起了身。
舞了兩下,劍上月華可與耀烏一爭,秦鈺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
阿翹討厭傷春悲秋,她已經被阿翹厭過,不能重蹈覆轍。
不執著,也不想找遲曜探問因果,百年之後誰都是一捧灰,她與她終歸相見,如信中那般。
秦鈺確信,迎著朝陽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