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用手指了指南北兩個方向,輕聲說道:“一則過河內,一則走武關……聽聞征西,呃,驃騎將軍的義所,延山道而設,但凡流民而過,便可支取錢糧……”河洛一帶和冀州兗州一帶都在亂打一氣,甚至連豫州揚州也有波及,還有什麼流民會大刺刺的走中間?
“什麼?”伏典吞了一口唾沫,說道,“直接給流民錢糧?這要花多少錢糧?這……這……這個……這流民不是無底洞麼,如何能有如此多的錢糧?”
荀攸也是皺眉搖頭,“某也不知……或許驃騎倉稟充裕……”荀攸有時候想想,真怪不得流民將關中填塞得這麼快,這要換成了他是流民,也是定然心心念念的奔著這裡就來了啊……
“倉稟充裕……”伏典默然了許久,才悠悠歎息一聲,“驃騎將軍既然屬地如此富庶,可是為何不曾進獻陛下……”
荀攸目光一動,沒有回答。
其實流民消耗的東西,沒有伏典荀攸想象的那麼多,因為原本流民的生存標準就是極低的,餓極了啃樹皮吃觀音土,甚至更慘的,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斐潛付出的並不是無限量的那麼多,而是有計劃有步驟的引導和組織,讓這些流民在路途當中得到自救的工具和生存的希望,自然就可以讓流民能夠堅持著,抵達關中。
為什麼在遷徙的道路當中往往會大量人員死亡,糧食占據了其中一部分的因素,但是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混亂和絕望。
沒有人存儲糧食,找到了就立刻就吃,餓太久的腸胃吃多了又腹瀉,然後再找到下一個糧食點之前又繼續饑餓,再加上沒有目標的絕望和隊列當中罪惡的蔓延,團滅自然就是常有的事情了。
而有了目標和生產工具,再加上兵卒加入的組織和帶領,回複了秩序的流民就可以自主自發的沿途漁獵,就像是沒有漁網的流民便隻能要麼用手抓,又或是用木棍紮,效率底下且收獲不多,而有了工具的流民不僅能夠吃上一頓,還能帶走一些,這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之後,伏典便漸漸失去了探尋和追問的欲望,一個人扶著節杖,在華蓋車中發呆……
稀稀落落的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歇了。
春風挑逗著著華蓋車上的長幡,但是潮濕沉重的長幡就像是一個肥胖的宅男,在輕盈的羅莉麵前,死命想要抓,卻什麼都抓不住。
行行複行行,臨近長安的時候,不時有屬於斐潛的騎兵三三兩兩的從長安而來,在道旁行禮之後,便一人回去稟報,其餘的便跟在了隊列後麵,讓伏典的整個隊伍越來越長。
這些騎兵沒有攜帶什麼兵刃,但是基本上都有帶著一些各色的旌旗,到了隊列之後,便將旗幟旗麵綁套在了長杆之上,高高舉起,增添了幾分的行列氣勢。
天使蒞臨,出迎百裡。
這是一種禮節,但是不是說帶著人馬在百裡處擺個桌案,插上幾根香,然後怎麼等,說多久的話,那幾根香依舊矗立不倒,燒都沒多燒一點……
畢竟是出迎,而不是坐等啊!
隨著跟在隊列之後的騎兵越來越多,樹立起來的旌旗也如同樹林一般,在空中獵獵而動,道路之上的沙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震顫了起來,旋即低沉如雷動一般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大漢征西將軍來了!
不,現在應該是大漢驃騎將軍,斐潛,到來了!
伏典的隊列已經停下,一同看向了遠方騰起的煙塵之處,在煙塵之中,一柄三色旗幟高高衝了出來,旋即更多的人馬出現了,氣勢磅礴,仿佛連天上的雲朵都震動了起來,忙不迭地四散讓開。
陽光灑落下來,照在盔甲鮮明的斐潛騎兵身上,閃耀出一片光華,讓伏典不由得將手擋在了麵前……
似乎是無數的騎兵之中,當中的一群斐潛的親衛反倒是穿著較為深沉暗淡的盔甲,卻像是黑洞一般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而在最中間的,自然就是當下大漢火熱出爐的驃騎將軍,斐潛!
馬蹄聲漸漸的成為當下這一方天地唯一的聲音,就像是三色旗成為了這裡唯一的象征一樣,一排排整齊的騎兵兵甲齊備,宛如一個整體,就像是一隻鋼鐵巨獸一般急速奔馳而來,湧動跳躍的甲胄之下,是奔騰的熱血,讓此時此刻,縱然是站在一旁觀看,也不由得渾身戰栗,血氣蒸騰!
伏典微微有些發抖,他似乎看見了在關中大地,在黃沙之中,如同一排排躍動拍擊著海岸的鋼鐵潮流,鋪天蓋地而來,洶湧奔騰而去!大地在馬蹄的踐踏之下顫抖,風雲在戰旗的飄蕩之下破碎!
這就是大漢征西的騎兵?
這就是大漢驃騎的軍隊!
無數或是熱切,或是崇拜,或是尊敬,或是嫉妒,或是怨恨,或是複雜難明的目光,在此時此刻,都彙集到了一處!
若是目光有溫度,斐潛的身周空氣恐怕都可以直接燃燒!
雙方接近,馬蹄減緩。
不知道是誰,也不清楚從什麼地方開始,忽然有人高喊著:
“大漢驃騎!大漢威武!”
每個人似乎都在朝著天空高聲呼喊著,一時間響徹天地,意氣昂揚到了極處。跟著斐潛而來的龐統張遼等人自然不用說,就連伏典身旁的荀攸和楊修,在這個時候,望向斐潛,目光都有隱藏不住的羨慕之色……
“大漢驃騎!大漢威武!”
大將軍一般授予第一等的外戚,比如何太後的何進,車騎將軍一般授予第二等的外戚,比如董貴人的董承……
所以正常來說,在漢代,驃騎將軍,幾乎是一個軍中將校所能達到的最高名號!
在這一刻當下……
不論是兵是將,不論是關中之民還是外來之人,每個人都如同癡迷了一般,看著滾滾而來的漢軍騎兵,看著漢軍騎兵頭頂之上高高飄揚的三色旗號,當然,還有在旗號之下的那個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人身影!
在這一時之中……
原本籠罩四野的漫天雲層退散,風輕雲蕩,春日陽光如虹如霓,帶著暖意,帶著希望灑落在關中大地之上,灑落在旌旗甲胄之上,灑落在隊列中央的那個帶著如同春時一般的微笑的年輕人的臉龐之上!
在這一瞬之間……
從並北到關中,從關中到川蜀,由東至西,由南至北,一個聲音,一個名號,響徹在這一片天空和大地之上,就像是一聲的春雷,驚醒了沉睡的土地,喚起了綿延的山巒,鼓動了蓬勃的森林,吹拂著一望無垠的草地和莊禾……
無數人翹頭而望,無數人振臂高呼,無數人熱淚流淌!
“大漢驃騎!大漢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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