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正拿著手裡的繳費單去窗口繳費,就迎麵撞上從病房裡出來的人。
眼鏡被撞歪掉,她沒看清處來人就連忙低頭扶住眼鏡,連聲道歉,但那人沒接受她的道歉,反而急促的背過身去,就要重新走回自己的病房。
江婉扶正了眼睛,摸著鼻梁抬起頭來,正疑惑那人為什麼一聲不吭地離開,就被這熟悉的背影驚住了。
“寇允書?”她試探性的叫出了聲。
是他麼?
他怎麼會在醫院裡?
在江婉出聲叫出名字之後,那人果真頓了頓身形,隨後狼狽的加快了腳步。
他的腿傷很嚴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速度一塊更加明顯,整個人都無比的狼狽。
江婉忍不住追了過去。
“寇允書,你怎麼會——”
她正要詢問,就見寇允書默默轉過了頭。
少年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溫暖他人的笑容和善意,隻有充滿絕望的沉重。
“沒想到吧,我是這種人……”
他的聲音滿是極度消極的情緒,似乎被江婉窺見自己的醜態之後,破罐子破摔了。
總是妄圖以善良來溫暖他人的少年,實際上也是個被黑暗折磨的可憐人,那他的善良,是否又顯得虛偽和可笑呢?
江婉被寇允書這副樣子嚇壞了。
當然,這種嚇壞了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極度的擔憂。
“彆這樣說,”
江婉連忙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她想要繼續安慰,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連寇允書為什麼受這麼嚴重的傷都不知道,從哪裡安慰呢?
忽然,寇允書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彎著腰,臉色從蒼白變得漲紅,似乎要把臟腑都要咳出來。
江婉連忙過去幫人順氣,“放鬆一些……”
她輕輕敲打著寇允書的後背。
寇允書的咳嗽聲不斷,過了很久都沒有緩解,反而因為劇烈的運動幅度,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跟掙裂了。
少年蒼白裸露的肌膚上被紗布纏繞,此刻血液浸透了紗布,構成了一幅刺目卻又極具有美感的畫麵。
江婉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彆,讓寇允書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艱難的挪著步子,將人扶到了床上。
他依舊在咳嗽,躺在病床上整個人不受控製的蜷縮起來,或許是因為咳嗽太劇烈,他的眼睛緊緊地眯著,溢出了幾滴淚珠。
江婉急壞了,她手忙腳亂的在周圍找杯子,終於,她找到了一袋紙杯,她連忙捏著紙杯去為人倒水。
一股劇烈的感覺在心中萌生,這比之前的玩弄要刺激百倍。
將自己最脆弱的傷口暴露在獵物眼前,看著獵物對自己露出憐憫親近的眼神,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刺激麼?
在這一刻,痛疼不再難熬,反而成了興奮的助燃劑。
他眯著眼睛,貪婪地注視著江婉為他忙上忙下的樣子。
在喝下水後,寇允書的咳嗽聲逐漸平息,他虛弱的躺在床上,眼神變得迷離潰散,整個人猶如一隻無辜可憐的羔羊。
江婉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繼續深究寇允書為何傷重至此,自己應該像當初寇允書對待自己一樣,給予尊重。
“一切都會好的。”她輕聲道。
能讓寇允書這麼傷心的事情,應當不會是朋友之間的打鬨,而是重要的人做出的事情,江婉在心裡有了判斷。
暮色已經爬滿了天空,昏黃的燈光為江婉蒙上了一層朦朧淡淡的金光,讓她少了幾分陰鬱,多了幾分樂觀。
淺色的眼珠打量著坐在凳子上安慰他的江婉,忍不住顫了顫,寇允書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多年以來,他一直把自己的醜態藏在最陰暗的地方,不給任何人窺視的機會。
這一次,是他第一次將這副模樣暴露給他人,沒有想象中的反感和不適。
相反。
他喜歡江婉的心疼,喜歡江婉的關心,更喜歡,這種和江婉是唯一的同類的感覺。
這些感覺讓他有些上癮。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僅僅隻是因為我對媽媽給我買的衣服表達出足夠的喜歡,就遭受了這樣一頓毒打。”
“現在想想,也還是不明白……”
他神色淡淡地再一次撕裂了自己的傷口,將那尚未愈合的血肉重新撕開,露在了江婉的麵前。
果不其然,江婉震驚過後,是濃濃的心疼。
寇允書很滿意江婉的表現,但還不夠——
他還想要更多。
一種想要將自己碎屍萬段擺在江婉眼前,讓江婉為他哀泣的瘋狂想法在心裡誕生了。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我自己都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就要遭受一頓所謂的懲罰。”
“每次受到懲罰之後,我都會找個地方藏起來,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這副醜樣子。但這一次,我的身體似乎實在是不行了,隻能被送到醫院。”
他繼續說著,像是在敘述一個和自己無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