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跪坐在席上，上半身歪曲著被人攬在懷裡，明明是無比親昵的動作，但她卻忽然覺得十分冰冷，明明還是秋季，就覺得自己像是在冰窖裡一樣。
南宮厲很少會談及她的身份，她也努力忘卻著。
在之前，與其去恨去報複，她似乎更想這樣沉浸在南宮厲給她織造出來的夢裡。
乖乖做一個依附君王，知足常樂的寵妃。
可這次江正和南宮厲的不斷提起，就像是兩隻大手一樣，箍著她的肩膀，逼她轉過身來，直麵冰冷殘酷的現實。
她要怎麼對江家？
她要怎麼對生下自己，卻虐待自己的父親？
在進宮之後，她學會了很多，那些知識讓她學會明事理的同時，也讓她帶上了一股明事理的殘忍。
小喜子教得是書裡的東西，讓江婉明白了無數書中聖賢的所表述的道理。
南宮厲學的是不是什麼聖賢之術，更多的是法學，兵道，並且將其揉和成為了自己的帝王之術。
所以他教給江婉的，自然也都帶著帝王之術的影子，江婉從中學會了其中的謀策，果斷，殘忍……
怎麼對江家，怎麼對自己的父親，答案實際上早就出現了，隻是江婉不敢去想，也不敢說出來。
“愛妃？”南宮厲見江婉一直不說話，笑著捏了捏江婉的臉頰。
其實看到江婉的表情，他已經了然了，隻是他還是想聽江婉親口說出來。
江婉回神，表情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最終，她睫毛微顫，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吐出了八個字。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不以德報怨，那就是以怨報怨了!
宮人們聽到江婉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紛紛嚇得低下了頭。
淑妃娘娘啊，您就算再受寵，也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是！！
那可是您的親父親，從小教養您長大的親父親啊！
這是要害他們下一秒就要被賜封嘴殺啊！
在宮人眼裡，江婉不是“江婉”，而是相府千金“江流韻”，江流韻被寵壞了的名聲在皇宮也有耳聞，可見江正對這個女兒有多麼寵愛。
所以江婉說什麼“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句話，所有人尤其覺得，這尼瑪是個妖妃啊！
小喜子低著的頭更是眼睛一瞪。
娘娘，奴才是這麼教你的麼？奴才每天讀的聖人訓是白讀了不成！？
宮人們每天都在這一對“暴君妖妃”眼皮子底下做事，每天都在擔心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這一次，更加恐懼了！
同時，江婉說完也後悔了。
沒有迅速聽到南宮厲的回應，她的臉色“唰”一下的就白了。
這個時代封建愚孝，哪怕父母生你不養你甚至虐待你，你也得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江婉說出這樣一句話，顯然是要被人亂棍打死的。不過她最怕的不是這些，她怕自己在南宮厲心中的印象。
自己這麼說，陛下……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個殘忍惡毒的毒婦吧？
哪怕不會震怒，也一定會逐漸的疏遠自己。
她無比地後悔自己說出來心中所想，可是她不會撒謊。
幾秒鐘的時間，江婉的心中飄過了無數懊悔和糾結，瓷白的臉頰愁容漸顯。
一雙大手在她的臉頰和脖頸上遊走起來，厚厚的繭子劃過她柔嫩的麵頰，弄得江婉很不舒服。
隻是她不敢反抗，因她不知道南宮厲在想什麼。不知道南宮厲高興還是生氣，是否會下一秒就掐斷她的脖子。
忽然，她感受到那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捏了捏，江婉有些疑惑，下一秒，就聽到了讓她心安的大笑聲。
“朕的婉婉，怎麼就這麼合朕的心意呢？”
南宮厲將江婉摟得更緊了，力氣大到像是想要把江婉揉到自己的骨血之中。
夏國女子多剛烈，沒有後世病態演變的卑微樣態。
不少烈女子都破了世俗禁錮，做出自己一番事業。
但江婉這樣的，還是少見。
南宮厲相信，隻要他敢放手，江婉一定會成長到一個他都無法想象的狀態。
一個敢如此冷靜說出對自己父親的報複的人，既沒有因為血緣而不舍，也沒有因為虐待而膽顫，更沒有因為世俗眼光而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