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和無數個清晨一樣。關筠家的房門被暴力捶打著,伴隨著一個老嫗的吆喝聲“老二家的快起來,都什麼點了還不起來做飯去!爺們們不得乾活去啊?你想餓死老娘不成!每日裡都得叫你你才肯起,上不得台麵的懶貨……”罵罵咧咧的聲音漸行漸遠。
隱約聽見對麵的房門“咚咚”響起——大伯一家也被叫醒。
粘貼複製一般的動作和話語,日複一日的重複著。
說起來真佩服李老太,無論轉換怎樣的季節,她總能在寅卯交替的時刻,準時的喚醒全家。在此時的三丫心中,對時間的精準把控,大概是李老太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吧。
吱呀的木板床聲,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拖遝的破鞋子在地上快速的摩擦著,夾雜著男人的輕聲嘟噥“淑珍,你說咱娘咱這麼大的精神頭,不管是三伏天還是三九天,她總能起這麼早。可我咋老是覺得,覺不夠睡呢。”說著便打起了嗬欠“啊……”
女人一邊往盆裡倒著洗臉水,一邊輕聲回道“行了,她爹,你看誰家不是起五更睡半夜的。娘操持這一大家子不容易,小心一會被娘聽見,又該挨罵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李老太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口,緊接著傳來李老太的喝罵聲“老二家的,你個懶貨,還得老娘三催四請咋地!”
“娘,我起來了,馬上就出來了。”女人急急的應道,抬頭對男人笑了笑。仿佛在說“你看,我就知道,又來催了。”
男人也笑了,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愧疚。
三丫也醒了,是吵醒的,也是痛醒的。就奶這聲如洪鐘的嗓門,誰還能睡得著。
三丫正做夢呢,胸口湧入火辣的痛感,“娘……”三丫剛叫了一聲長長的娘,便聽到吱呀的木門被打開了,伴隨著娘急急的腳步聲,還有那句囑咐“娘先做飯去,三丫再睡會啊...”
三丫睜開迷蒙的雙眼,摸了摸胸口,什麼也沒有,沒傷,沒痛,暗自嘀咕道“娘不是說做夢不會痛嗎?”看了看身邊還睡著的兩個姐姐。重新躺下,抬頭看著黑黢黢的房頂發呆。
爹一抬手就能碰到的房頂,黑色的茅草有些地方隱約透著點光,估計天已微亮了。
說是兩間房,實際就是一間,北邊靠裡的角落裡支著個木板床是爹娘睡的,夜裡經常會傳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床頭放著一個木頭櫃子,櫃子不大,上麵卻都刻有花紋,看著倒是用了心思的,那可是三丫娘唯一的嫁妝呢。
門口靠牆的位置放著一個小水缸,地下放著個破舊的臉盆。
隔著一道簾子,也不算簾子吧,一條破舊的床單而已,密密麻麻的布丁能看出它的歲月悠長,星星點點的透光處,讓人對它都多了些溫柔。生怕力氣大了,它會碎成渣渣給你瞧。
南邊靠裡的角落裡是石板床,此時的三丫和兩個姐姐正睡在上麵。
床是爹和大伯從河邊找來的石板鋪成的,睡在上麵響是不會響,就是硌人。夏天在上麵睡覺倒是舒服,冬天就受罪了,總也暖和不了被窩。
也許你會覺得,大伯對三丫家不錯,還幫著鋪了石板床。告訴你,三丫的大伯可是出了名的小氣,不貪便宜就算吃虧的那種。
他家可鋪了兩個石板床呢,誰讓大伯家有一個丫頭,還有兩個兒子呢。
幫忙鋪石板床他可沒吃虧,平時也是,力氣出的不多,得到的卻是最多的。就說房子,三丫大伯家就占了東麵的三間大房。那三間房可不像三丫家的這間,那可是正經的一丈二的大房,雖說也是茅草,可不是躺在床上,就能看到亮光的那種。
唉...還是那句話,誰讓三丫大伯家有一個丫頭,還有兩個兒子呢!爹娘都沒說啥,更輪不到小孩子有啥意見了。可能奶也是看在大伯娘早逝的份上才偏心的吧。
“三丫三丫”三丫吐槽著奶給隨意起的名字。
爹娘和家人叫叫也就罷了,彆人叫我三丫,我就是不愛聽。實在是叫三丫的太多了,隻要家裡人不重視的,排行老三的多半叫三丫。
哪天大街上喊一嗓子“三丫”估計回頭率一大批。
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好吧!——關小筠,關小筠,嘻嘻,真好聽。大姐二姐也是有名字的大姐關小紅,二姐關小青。都是三年前,那個過路討水喝的道士給取的。”
那道士看到三歲的小女娃,跌跌撞撞的端著水向他走來,眼中頓時現出驚喜。
道士的原話是“哎呀,這個女娃娃是有大造化的,可曾取名啊?貧道送你一字,嗯...大智博愛可取一個筠字,前麵加個小字平和一下,就叫關小筠可好?這倆也是有福的,大的叫小紅,小點的就叫小青。”於是大丫二丫也有了名字,呃...隻是感覺有些敷衍。
可惜沒人叫她們名字,就連知道她們有名字的人也不多。
哎呀不想了,今天說什麼也得去找梨花問問她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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