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皇後心裡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呢?
她垂眸,眼皮往下壓了壓“官家如今說妾太極端,或許吧。妾從年輕時候起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官家原不是今日才知的。”
她突然笑了。
就那樣眉眼彎彎,抬眼去看晉和帝,與他四目相對的時候,並沒有打算挪開“當年劉貴人出事的時候,官家不就已經說過這樣的話嗎?”
這回輪到晉和帝喉嚨發緊。
劉氏……劉氏。
她還敢提起劉氏!
從前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現而今回想起來,竟全然沒有那樣的感覺。
晉和帝心裡便很清楚。
他和皇後,再也回不去了。
昔年是因他酒後幸了個身邊的宮人,那也是母後撥到他身邊服侍的,就是皇後口中的那個劉氏。
劉氏比他要年長幾歲,是從小就被母後撥到他身邊,照顧他飲食起居的。
在他身邊待了十幾年,該出宮的年紀,母後做的主,沒叫她出宮嫁人。
後來他封王,大婚,劉氏就跟著一起去了王府,在上房院管事兒。
他幸了劉氏,總要給個名分。
這才收了房的。
劉氏有了身孕,皇後容不下她,不到三個月的時候,就一屍兩命,死在了王府裡。
他那時候滿心裡都覺得是他做錯事,虧欠了皇後,明知道母後心中有數,但為了護著皇後,叫她帶著人回了滎陽去省親,暫且離開盛京,餘下的他來處置。
總之平息了那場風波。
再加上一去數月,她再回京時候,不過兩個月,就懷了三郎。
而且那個時候父皇已經病重。
母後也顧不得去追究劉氏的那些事。
不到半年時間,他登基做了新帝,追封了劉氏為貴人,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追封了親王,再往後的十幾年,沒有人再提起過劉氏。
他不曾,皇後亦然。
因為三郎落生之後,被批命說與他父子相克,不得不送去滎陽養上十年的時候,皇後抱著他痛苦過一場,說這一切都是報應。
送走了三郎之後,皇後大病一場。
這才再也不提劉氏了。
今日卻又是皇後來招惹的。
晉和帝眸中冰冷一片“也是,皇後一向極端,且最不容人,倒是朕忘了。”
“你……”
鄭皇後被倒噎了一聲,深吸口氣,到底壓下去“官家既然知道,也不必說這些了。
所以妾方才會那樣想,官家不應該感到奇怪,更不應該生氣才對的。”
晉和帝斜去一眼“朕記得皇後早前看上了汝南陳氏的女郎,這才一年時間吧?如今又看不上陳家女郎了?未免也太善變了些。”
“人總是善變的,不光是妾,任何人都一樣,連官家都不例外。”
鄭皇後陰陽怪氣的,卻再沒去看晉和帝“妾不是覺得陳家娘子不好,隻是聽公主說起幾次,大郎在宮外同魏娘子見過,似乎對魏娘子的印象也不錯,所以才想叫魏娘子進宮來見見。
有魏夫人珠玉在前,想來會稽魏氏的女郎,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給大郎選太子妃是馬虎不得的……”
“皇後原來還記得馬虎不得。”
晉和帝冷笑著把她打斷了。
鄭皇後麵色一沉“官家什麼意思?”
“朕看皇後是病糊塗了。”
晉和帝冷冷乜去,眼底什麼溫度都沒有“二十年後的會稽魏氏,與二十年前的會稽魏氏,還是同一個魏嗎?
老郡公去後,魏家日漸式微,家中子侄更是不爭氣也不中用,不過是靠著祖宗先輩留下的好名聲苦苦支撐著偌大一個魏家罷了。
倘或魏家真的那樣有本事,還需要魏晏明把長女送到京中,送進顧家,想憑著魏氏這些年在京城的人脈,給魏大娘子尋得一門好親事嗎?
你簡直是昏了頭!”
他確實是有些生氣,連話音都一並咬重了“皇後就算在含章殿不過問外間事,大抵三郎也與你說過,前會稽郡守,如今還正在刑部受審。
等案子審問清楚,輕則流放,重則滿門抄斬,皇後覺得,族中出了這樣的人,魏大娘子還能做大郎的新婦,能做太子妃嗎?
你口口聲聲說為大郎好,卻怎不想想,大郎將要被冊立為儲君,最要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他好好一個孩子,二十多年從無大錯,滿朝文武把他挑在大拇哥上,滿口誇讚,那些禦史言官更是無本可參他。
你做娘的,倒要給他找個這樣人家的女孩兒做新婦,叫人家戳著他的脊梁骨說,快看呐,這位東宮太子也不過如此,選來的太子妃竟是這樣人家的女郎,可見官家聖人也未將他放在心上。”
“官家,我……”
“你不必說了。”
晉和帝一擺手,打斷了鄭皇後所有的話“你但凡過過腦子想清楚,看看薑莞是什麼出身,看看鄭雙雪又是什麼出身,也不會動這樣的心思!”
鄭家再怎麼不濟,那也是他們私下裡知曉,朝臣眼中,那還是皇後母族,既有尊貴又有體麵,隻要中宮在一日,無人可撼動鄭氏一族的地位。
鄭氏嫡女,當然金貴了。
會稽魏氏拿什麼同鄭家相提並論?
鄭皇後臉色頓時煞白一片。
她本就在病中,唇色原就不怎麼好看,聽完晉和帝的這些話,更是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晉和帝低眉去看,猶豫了一瞬,彆開眼“或許你是為大郎好吧,覺得他心悅魏大娘子,可這話你若拿去與大郎說,隻怕連他都一聲苦笑,與你無話好說。
皇後,朕上次就說過,你既然身體不好,不如安心靜養,很多事情,都不要再操心更不要插手。
大郎的婚事,也是一樣。
朕不是不叫你過問,實是你從不了解大郎,更不知他要什麼,所以再不必如此行事。
明日也不要讓人去傳召魏氏與魏娘子進宮來見了。
就當從來沒有過這件事。
大郎的婚事,朕會做主。
若選定了誰家女郎,也不會不叫你知曉。
你是大郎的親娘,朕會尊重你的意見。
但也僅僅是尊重。
譬如魏大娘子,朕尊重你高看這小女郎的一片心,但她絕對不可能為大郎新婦。”
他說罷,再沒多看鄭皇後一眼,隻留下一句你好好養著吧,拂袖離去,再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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