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從現在魏寶令的整個態度,還有整件事情前後聯係起來想,當年她被人抱走的這件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魏氏皺著眉頭,冷眼望去“我記得,你接著說。”
其實那對於魏寶令來說,也是難以啟齒的痛楚。
幾年的時間過去,她已經完全長大了,卻從沒有一日忘記過,當年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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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顧家往國公府去的時候,魏氏沒有再帶上魏寶令。
她答應過薑元徽,會親自把人送到國公府,送到裴氏夫婦麵前,交給他們夫婦發落處置,卻食言了。
過去的時候,果然所有人都在。
連昌平郡王都陪著薑氏坐在正堂一起等消息。
見魏氏一個人進門,眾人無不往她身後望去。
薑元徽也是愣怔了一瞬的。
他知道舅母不是這樣言而無信的人。
還是薑莞先開的口,哪怕於規矩不和,畢竟長輩們都在,無論怎麼說也輪不到她來先開口說什麼,何況還是問詢長輩。
隻是眼下這個氣氛實在是不對勁,一家人從沒有這樣子的時候。
“舅母,寶令表姐怎麼沒來?”
她還算是客氣的。
就算咬重了寶令表姐四個字,但好歹還是叫了一聲表姐,也沒有直呼其名。
魏氏深吸了口氣“有件事,我想先替她說了,我吩咐了人,半個時辰後,會把她送過來。”
她一麵說著,也不往旁邊官帽椅坐過去,就掖著手,站在堂中,先抬眼對上裴高陽和小薑氏“她罪該萬死,我沒法子替她求情,身為姑母,作為長輩,她既然在盛京,養在我身邊,沒有看好她,讓她做出這樣的事,很該我先與你們夫婦賠罪。
但有些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說給你們,也是我的私心,到底覺得她確實有苦衷——誠然,無論有什麼苦衷,壞就是壞,她……她不該如此行事,害人害己。
就是說了,替她求情幾句,希望你們能看在我的份兒上,看在她過往遭遇的份兒上,留她一條性命。
若實在不成,我這個做姑母的,也算是對得起她。”
裴高陽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起來。
什麼叫網開一麵,留魏寶令一條性命?
這是什麼話!
他們要體諒魏寶令從前的苦楚,誰又來體諒他女兒?
待要發作,薑護把他神情麵色看在眼中,先攔了一句“阿弟怎麼沒有陪你一起過來?”
“他今天當值,在衙門裡,天大的事情,一家人也能坐在一起商量,我也不是來與家裡人為敵的,用不著他替我撐腰出頭,我沒讓人去告訴他,且叫他安心當差吧,晚些時候他散了職回家,我自然說給他聽。”
魏氏也知道薑護是為了她好,很是領情,又同裴高陽說道“我說了,隻是希望你們聽一聽,並不是要求著你們,或者是拿著親戚間的情分逼著你們非得放過寶令。
她做錯了事,就該自己承擔,誰也幫不了她,替不了她。
我與元徽說得很清楚,清沅來京城一年多,我見了那樣喜愛,她跟我身邊親生的女孩兒是一樣的,我絕不是那樣厚此薄彼的人。
若不是聽了寶令說起數年前的一樁事,此刻一定帶著她到你們麵前,交給你,任憑你發落處置。
你就是今天打死了她,我都不要你給她償命,來日魏家若問起,我也是向著你們說話!
你或許覺得紅口白牙,口說無憑,大可以不信。
半個時辰後,她人送過來,我絕不在麵前看著插話。”
魏氏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裴高陽的心裡麵就算再怎麼不高興,麵上到底也過得去。
何況就連昌平郡王也勸他“照說呢我是不該開口的,可孩子也在我家住了那麼久,將來咱們兩家又是要親上加親的。
我沒叫趙然在跟前聽,就是怕他動怒,好歹聽她說幾句。
又不是要給孩子求情,她隻管說,我們當個故事聽兩句,你不愛聽,不放在心上,或是這會兒起身就出門,誰也說不上你什麼。
你到後頭去尋趙然都成。”
他玩笑似的,反而弄得裴高陽沒脾氣。
說到底都還是親戚呢,他太不給魏氏麵子,也不像話。
做錯事情的是魏寶令,魏氏現在這麼低聲下氣的跟他說話,也是為著家裡的晚輩。
所以說這些孩子們,從生下來就都是討債的,未必要爺娘替她們償還,長輩們都是一並欠了他們的。
他又不是不知魏氏素日什麼脾性。
本來也沒有比薑氏強上多少。
何曾對人這般低聲下氣的和善。
裴高陽深吸了口氣,到底不再說什麼,連麵色都舒緩下來不少。
薑氏這麼雷厲風行的一個人,又替裴清沅和自己兒子抱不平,見了魏氏這樣,心裡都不好受。
這會兒見裴高陽態度軟下來,她才好說話,招呼著魏氏趕緊坐“快坐著說話吧,就像你自己說的,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
你既然不是來替那個混賬東西求情的,隻是說上幾句話,倒弄得咱們生分。
來了自己家裡,連坐也不敢坐了嗎?
你沒瞧著你不坐下,站在那兒說話,這些孩子們一個個的都不好入座了。
珠珠還懷著孩子呢,你瞧她挺著個肚子,也陪你站著啊?”
薑莞確實沒坐下。
本來她有了身孕,長輩們不計較這些,就算魏氏不坐,她也可以坐著聽魏氏說話。
但她跟趙行也的確心有靈犀。
端看著魏氏方才的態度,就怕魏氏今天是連坐都不肯坐,這才靠在趙行懷裡,陪著一塊兒站著呢。
眼下薑氏發了話,薑莞也說是啊,小手覆在肚子上“舅母快坐下說話吧,我如今月份大了,也不知是怎麼的,越發憊懶不愛動,能躺不肯坐,能坐不願站,禦醫說我身子骨沒問題,可人就是犯懶,站了這麼一會兒,就已經覺著累得不行了。”
魏氏嘴角扯動了兩下,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來,才往旁邊官帽椅坐了下去,跟裴高陽和小薑氏夫婦兩個正好麵對麵的。
她幾不可聞先歎了一口氣“寶令這個孩子,幾年前被人抱走,丟了,找了大半年才找回來。這事兒阿姊和姐夫你們也都知道,當年我著急,還讓懷章幫著出主意想法子。
後來人找回來,我寫了信回家去問,阿兄說是拍花子的要把她賣到富貴人家做妾,賺銀子,動的心思。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當年阿兄為了維護寶令名聲,連我一並給瞞了。”
魏氏咬著下唇,狠下心來,抬眼去看薑元徽“你應該是知道的,她當年被賣去了青樓,就在越州那位劉娘子手底下。隻是你與我說的時候,我沒有往彆的地方想,還以為是拍花子的把人放在劉娘子手上調理,好把她調理的乖順聽話,死心塌地之後,再賣個好價錢。
可事實上,早在她十二歲那年,人就已經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