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八十五 收局_九天紀行錄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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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境行 八十五 收局(1 / 2)

九天紀行錄!

張道衍坐在他那間小房子裡一言不發。

一切變得太快,傳入耳中的儘是不願聽到的。

霧州淪陷、將軍戰死、諸侯公然反叛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他平複朝政的願望,無法阻止他捍衛道義的路。

然而現在這個老人顯得如此頹唐如此落寞。

並非因為無力,哪怕對上江雲一夥人必死,他也會義無反顧。

但他方才走出房門,來到街市,發現所有居民都在議論紛紛。

議論著將軍的死,議論著一代傳奇的落幕,惋惜憤慨不一而足。

然而沒有一個人,對江雲的謀權想要反抗違逆。

蕭開甲是個儘職儘責的好將軍,可是大家除了追悼惋惜,什麼也沒有了。

他從這些民眾的眼中看到了希冀

快點結束吧,快點結束吧,結束這亂世,誰來統治,都不在乎,隻要給我們一個朗朗乾坤!

王朝遮掩殘破麵容的紗布終於被狠狠揭開。

他絕望了。

他所堅持的道義,與這蒼生道義相比,又如何上得了台麵呢?

雖然道與道間並無高低,可是天下蒼生皆反,就是維係住了這個王朝又能如何?

其實一開始,就沒有贏的希望。

從長平太後利用禦天令召見江雲入京領賞時,一切都已經注定。

江雲是夥不擇手段的狼子野心之輩,他跟蕭開甲卻不屑於做什麼私下襲殺之事。

以將軍府的勢力加上太平間,不說蕩儘小人,抗衡江雲一夥絕對沒什麼問題。

可是然後呢?解決不了這個亂世,就是扶正天子又如何?就這麼與江雲僵持下去?霧州淪陷,諸侯舉旗,民心所向,這個輝煌了兩千年的王朝,早已腐敗墮落到了根子裡。

所以蕭開甲根本沒想過要違逆大勢,他隻想教好徒弟,訓好軍隊,護好蒼生。

所以當他去商討結盟之時,蕭開甲閉門不出。

這個以初代皇帝鎮壓天下的暴力為基礎建立的王朝,終究毀滅在了這種暴力手裡。

仗著山河社稷令,曆代皇帝不知道乾了多少蠢事。

沒有限製的王權,滋生絕對的腐敗。

何止王權,旗下的諸多部門,搜刮民脂,鎮邪司這種殺妖除魔機構都要順兩把世俗錢財,彆的機構就更不用說了。

一點點累積,民怨與血淚,深深地寫在每一頁史書背後。

一切都已注定,恩怨深深糾纏,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埋在贏朝這顆看似枝葉繁盛的參天大樹根底,隻等時機一到爆發,樹倒猢猻散。

前代皇帝的出征身死,就是引線。

蕭開甲是個武夫,但他看的通透,又不願背叛先帝,隻能選擇了最壯烈的方式了卻自己輝煌又孤獨的一生。

張道衍不明白嗎?他明白。

可他還是儘力想挽留一下這個王朝的餘暉,就像詩人挽留殘陽。

他失敗了,他不後悔。

一生清貧,建言資政,為民為君為國。

走在錯誤的道路上又如何,注定覆滅又如何?

我已做好了我該做的事情,將軍,想來你也一樣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雲馬上就會料理他這個三朝老臣。

甚至不用江雲來

張道衍坐在堂中,坐在那張因為長久使用甚至印上身體輪廓的木椅子上,坐在伏案百年的木桌前。

他忽然哈哈大笑。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不錯,真不錯”

一個人站在堂前,木門上的門神紋飾靜靜地注視著他。

張道衍看著自己的心腹,就這麼靜靜坐在,原本蒼老但健壯的身軀,卻像是忽然萎縮了一樣,皮膚皸裂,長須灰白,麵容枯槁,神情落寞。

一種死氣在這個老人身上升起,讓堂前那人不忍直視。

沙啞緩慢的音調一點也不像張道衍平日的雷厲風行,一字一句卻直擊那人心底

“老秦,連你也希望江雲上位麼”

秦行義低頭不語,一步步走到案前,他分明站著,卻覺得坐在椅子上的張道衍正在俯視著他。

苦澀開口,這位曾經為張道衍氣節所折服的太平間二把手,終於也為天下大勢折服

“大勢難挽,何苦呢民不聊生,蒼生水火,江雲是最好的選擇”

他無法理解張道衍的堅持,這種注定的失敗究竟有何意義?

張道衍用手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一言不發地走下堂去。

“老秦,把刀放下吧”

他的背影那麼落寞那麼淒涼,整個王朝隻剩下一人苦苦堅持著舊日的榮光。

秦行義鬆開兜裡握著的小刀,收起桌上的殘缺玉佩,轉身沉默地看著張道衍緩緩走去的背影。

垂垂老矣的丞相失去了所有一切,為之奉獻一生想要穩定的秩序終究破滅了,這一刻顯得如此落寞。

他有錯嗎?他沒錯,江雲不奪權,天下不反叛,扶持天子成長,一切還能回到從前。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以貪婪的帝王野心建立的王朝,最終也將毀在貪婪的帝王野心手中。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所以他注定失敗。

堂前什麼也沒有,泥牆圍的院子裡,隻有一顆枇杷樹。

這個老丞相最後的選擇,是自斷渾身氣脈,自散所有修為,吊死在埋葬妻子的枇杷樹上。

秦行義緊緊握住手裡的殘缺玉佩,這是他向新王表忠心的最好物品,那個老朋友把這作為最後的祝福與詛咒留給了他。

老夥計,祝你日後平步青雲。

老夥計,我詛咒你日後不得安生。

看著張道衍掛在樹上的屍身,一種愧疚與不安深深植根心底,從此將伴隨他的一生。

夕陽殘照,一日間見證了兩個傳奇的落幕,就是天地也覺得悲涼,最後的餘暉消失,一切被夜幕籠罩。

張道衍,自守仁,任三朝宰相,一生清貧,恪守道義,菀時家中無金銀,唯餘枇杷樹一顆,死前留詩於樹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道衍道衍,道義衍生不絕,有薪火相傳之意。

此後天下平定之時,霧燕二州平民百姓儘皆披麻戴孝一日。

聖人親筆題詞千古一相。

注定失敗的堅持毫無意義嗎?

其實是有的,在千古傳唱的佳話裡。

人們會記得有這麼一位宰相,嚴於律己,為國為民,恪守道義信條,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直到最後也用生命對篡位的小人們發出了反抗的絕響。

一男一女疲憊地鑽進小巷子裡,被靈力嗬護滋潤著的垂死之人悲哀地躺在女子背上,悲哀地看著城中民眾的狂歡。

所有人都在歡慶,歡慶新王的登基。

之後清算之時要死多少人,平定諸侯叛亂要亡多少人,都沒人在意。

兩名守在院子前的侍衛並不管這些事情,他們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男子警惕的打量四周,兩名侍衛發現兩人,還不待動作,頭顱已經落地。

紀平緩了緩起伏的胸口,一抹潮紅湧上麵來。

在江雲一夥眼皮底下施展虛空劍隱,就算他天賦異稟身具奇功,也是壓力頗大,當時薑承平分明已經察覺,能以奇門遁甲攔截自己,卻沒有做,這是為何?

心中思索,一切變得太快。

將軍府三豪傑,數三師弟紀平為末,世人都很奇怪,為何刀法聞名的蕭開甲將軍要收一個使劍的弟子,並且從來不教。

餘紫笑本來也不明白,這個師兄整天泡在青樓裡,師父怎麼還不趕他走?

現在她懂了,師父早已將一切托付給了這個天賦異稟的師兄,然而最後,他們還是無法拋下蕭開甲離去。

餘紫笑擔憂的看著這個平日玩世不恭的三師兄“紀平師兄,你沒事吧?”

紀平的笑還是那麼輕浮,隻是看向師父殘破的身軀之時眼中的怒火怎麼也藏不住

“師妹不必擔心,比起處理我,他們更在乎山河社稷令。”

“我們回到懷陽城,他們是萬萬想不到的”

說罷一劍斬開圍欄,缺口光滑如鏡。

餘紫笑沉默地跟在師兄身後,背上的蕭開甲已經意識模糊,卻淚流滿麵的輕聲說道

“煙兒,煙兒,你長大了,父親為你驕傲”

眼前的景象都已模糊,那個背影如此像自己的女兒

餘紫笑心中酸楚再也止不住,泣聲答道“父親,煙兒在”

原本蕭開甲已經不再收徒,更何況是個女兒家。

但當看到餘紫笑的一瞬間,他改變了主意。

那晚他酩酊大醉。

這個少女的天賦那麼出眾,修為傲視同輩,刀法毫不拖泥帶水,同輩男子竟無一合之敵。

最重要的是,那種堅定的眼神與意誌。

“你入將軍府為何?”

少女抬起秀美額頭,眼神中滿是堅定“為平天下。”

煙兒,我的煙兒,你還在,紫枚,我們的女兒還在

餘紫笑安撫好蕭開甲,謹慎道“師兄,此院偏僻又有把守,內裡何人?”

紀平聳聳肩,雖然語氣滿是不在乎,但神識卻無時不刻不在掃描著周圍

“誰知道呢,大概是什麼犯過的貴族吧,不過這時也沒啥移山境修士還在這裡了,總不可能還有什麼隱世的老怪物吧。”

麵色忽然一變,餘紫笑趕忙問道“師兄,怎麼?”

紀平擺了擺手,放緩腳步,神識傳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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