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其後,所有的箭矢像在黑暗的海麵上找到燈塔的船隻,一股腦兒跟隨著湧過去。弓弦急速振動,黑色的箭羽殘影閃電般前行,刺破落葉,撕破晨曦,就許宣驚駭的表情中,抵達了他所在的位置。
許宣眼睛陡然間閉緊,這樣麵對危險而下意識的動作之後,便是“噗嗤”一聲。短促的響聲之後,想象中應該會有的痛楚並沒有到來,他才將目光微微睜開,隨後就微微愣住了。
一隻手擋在他的臉頰之前,羽箭的箭矢正從手心中穿透出來,帶著一陣血霧灑落在他身前的雪地上。羽箭的箭尾,還在顫抖著發出輕微的震蕩聲。
方元夫在一旁,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在片刻之前,便是他伸手擋住了那支射向許宣麵門的冷箭。這樣陡然間的出手,遏製住了疾行的箭矢,但是給他的帶來的確實驟然的痛苦。
許宣惘然地偏轉腦袋,到得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但是危機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有多餘的想法。
“嗡、嗡、嗡!”
箭雨仿佛蜂群一般,撞著密林間的落葉。
這一次,沒有第二隻手替他擋箭。形勢危機,方元夫猛地一個翻身,抬腳在許宣的身側踹出去,這個時候因為倉促,也不好把握力道。許宣隻是覺得腰際一陣猛烈的痛楚,隨後身子便淩空砸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算是再一次躲過去了。
但是事情並沒結束,箭矢畢竟太多了。接下來的箭雨,也就沒有躲避的可能。
要死了麼?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惘然間,許宣微微抬起頭,目光望著那些飛速而來的箭矢,變得極為平靜。
死是不怕的,但是,怕是要死無全屍了……劉守義,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你不是惜才麼?惜才你都不給我留個全屍!
生死關頭,許宣心中所有的,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噗”的一聲悶響,一根羽箭紮進他的胸膛,箭頭很詭異的高速旋轉著,比普通的羽箭旋轉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鋒利的簇鋒瞬間撕裂青衫,擠進了牛皮甲的微小縫隙之中!
羽箭入肉三分,鮮血初現。
“哦”
許宣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上最後一絲氣力也隨之消失掉了。但心頭已經沒有害怕的情緒,他甚至低頭看一眼。肩胛的地方,的細微血珠流淌成小溪。他緊皺的眉頭,緩緩地寫出一個愁苦的川字。箭鋒入體很痛,但是好在不是要害處……
隻是這樣,那又如何?
他所要麵對的,不僅僅隻是這一箭。
一篷雪落在他的臉上,涼冷得有些刺骨。
……
天空已經露出了早晨的光芒,雪後的晴天是要化雪的,因此比往常顯得更冷。一些人早早起床,小心翼翼地去往昨夜發生殺戮的地方探查著。
院落裡早已人走樓空,並且因為有著專門的處理,因此除了牆壁上,門窗上一些刀劍所留下的痕跡之外,並沒有什麼多餘的發現。好奇心伴著後怕的情緒,便在這樣一個早晨,給人帶來了極為古怪的感受。
……
程家的院落裡,下人們早早起床,掃雪的聲音從各個院落裡響起來。在井水畔,一些婦人已經開始浣洗衣物。溫熱的井水,在寒冷的空氣裡,泛出一些嫋嫋的熱氣。
在接近天光的時候,程子善稍稍打了個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天際的光輝從窗子的縫隙裡透射出來。
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張先生正在整理著一些東西。青衫的中年人,或許是因為一夜未睡的緣故,麵色微微顯出一些憔悴。他手中捏著一摞紙頁,邊看邊放在一旁還未曾熄滅的燭火之上,火焰吞噬燒撩著寫滿字跡的紙頁,紙頁翻卷著冒著黑氣,變成一抹黑色的餘渣。
這是……
“醒了?”程子善表情疑惑間,張先生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我要走了。”
他口中說著話,手裡的動作卻並沒有停止。
簡單的字句之後,程子善把握住內裡的含義,最後一抹困意就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最後的安排已經實施了……現在離開就已經是最後的退路。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跟著我走,日後可以幫我打理一些事情。你會知道,隨後可能遇到的事情,比你在商賈之家做些小生意有意思地多。當然,另外的選擇……你可以向許家負荊請罪。當然,這樣的情況下,程家能不能保住,也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張先生目光平靜的說到此處,聲音稍稍頓了頓“兩個選擇,權看你自己了。”
院落之外,有掃雪的下人因為動作不小心,滑到在地上,傳過來一些吃痛的聲音。
……
雪後的早晨,一日的生活還未曾開始,因此被雪覆蓋住的街道,還顯得潔白。路麵隻有一些不知道誰家的貓狗跑過去留下的可愛的腳印。
十幾輛馬車在許家的門口停下來,有人的身影從馬車上越下。當先一人,動作有些莽撞,跳下來的時候,因為冰凍的路麵身子稍稍滑了滑便要跌倒。隨後被後麵下來的人伸手扯了一把,才堪堪站定了身子。
“李賢,一刻值千金……提親這種事情,一定要趁早啊。”憊懶的聲音打著哈欠說道。
……
許安綺一夜沒有睡好,早晨起來的時候,表情懨懨的。就著冷水洗了臉,卻並沒有因此打起精神。隨後雲珠送過來她平素喜歡的銀耳蓮子粥,也覺得沒什麼胃口。
忍著心頭的不適,許安綺將銀耳粥吃了半碗,黛兒顛顛跑著從屋外進來。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黛兒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情,因此趕回去了一趟,原本是準備過了年才回來的。但是最近許家死人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她擔心著家中的情況,因此昨日午後就已經趕了回來。
許安綺聞言,將湯勺放下來,隨後目光疑惑地朝她看過去“怎麼了?是不是哪地的掌櫃又出事了?”
“不是、不是!”
小丫頭可愛的腦袋搖得撥浪鼓也似。
許安綺聞言,雙肩陡然間放鬆下去。
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有人死了。她心中這般想著,但是下一刻,黛兒的話讓她才放鬆下去的神情又微微凝固起來。“小姐,有人上門提親了……好多好多的彩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