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丁正望著管事,一項文雅的他,也不由得爆了句粗口“真是……他娘的。”
原本還在因為有了對付臨仙樓的對策,顯得熱烈的氣氛,稍稍僵了僵。
“老丁,沒什麼事情值得如此動怒的嘛,和氣生財。”一個中年人開說道,是金風樓的掌櫃胡畢言。他目光在地麵茶盞的碎片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注意到丁正的表情,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中這般勸了一句。
先前有玉屏樓的管事過來耳語一陣,換來了丁正的暴怒。雖然有些不知所以然,但是胡畢言竟是覺得有些高興——因為臨仙樓的事情,眾人聚在一起,但這並不能改變金風樓同玉屏樓二者原本是競爭者的事實。幾次議事的地點都是玉屏樓,多少讓人有種唯玉屏樓馬首是瞻的錯覺。這讓胡畢言心中頗為不爽利。也正是這樣的心態,讓他忽略掉了一些東西,還能自顧自地做一些勸慰。
丁正艱難地將手收回來,胡畢言陰陽怪氣的聲音自然是聽在耳中的,但這個時候腦袋裡轟亂做一團,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計較。很多原本清晰的思路和想法,被先前傳來的消息攪得四零八落,麵色因為這樣的情緒,緩緩地變換著。
良久,他才苦苦地笑了一聲“嗬……”
聲音裡帶著幾分明顯的失落和苦澀,胡畢言這才有些意識到些什麼。
“眾位……”丁正有些艱難地發出聲音,仿佛從喉嚨間生硬地擠出來一般,其實若是能夠選擇,他現在倒是什麼都不想說了。
“事情砸掉了啊……”
簡短的一句話之後,所有人都稍稍一驚。事情,自然指的是眼下眾人商議的對付臨仙樓的事情,但是“砸掉了”又是什麼意思呢?
“那個叫許宣的書生,在這兩日之內走訪了很多人……”丁正斟酌著語氣,一麵壓抑著心頭某種若有若無的驚恐,一麵小心地不去刺激到眼下其餘的人。這個時候所需要的還是冷靜,若是真的慌亂了,那麼原本就不好的局麵很可能會無法控製。
但是消息畢竟太驚人了,即便他努力保持著平穩的嗓音,但依舊微微顯出幾分顫抖。
窗外的雨點陡然間變大,“嗶哩剝落”地敲打在微微敞開的窗戶間,跳珠一般地蹦入房間之內。天空變得很晦暗,玉屏樓前石柱,作為營銷手段掛起來的的才子詩篇,被風吹著飛起來,隨後落在幾丈之外的雨裡,被水打濕。墨跡大團大團地盛開成古怪的樣子。
四隻分彆寫著“恭”“喜”“發”“財”的燈籠搖晃幾下,其中一隻燈籠突然掉下來,因為重力的作用,撞在地上“嘭”地傳出響聲。小二們急急地過去撿起來,卻發現已經摔爛了,隨後苦惱地說了句。
“財沒了啊……”
玉屏樓的雅間裡,原先唱曲歌女們被打發走了,咿咿呀呀的聲音遠去之後,丁正將事情稍稍解釋了一下。圍坐的眾人間突然傳出幾聲吸氣的聲音,隨後竟是短暫的冷場。
至少在一段時間裡,是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過了一陣,才終於有人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這個……開玩笑麼?”
說話的是竹月軒的掌櫃梁簡讓。
丁正望了他一眼,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其實昨日就已經有人感覺到不對勁了,出去辦事的人回來說,那些農戶情緒有些冷淡,對於一些事情打著哈哈,興致缺缺。原本以為是要過年了,家中忙著各自的事情無暇顧及這些,但是應該是那許宣已經先我們一步……”說到這裡,他扶在桌角的左手微微捏緊,骨節間泛出幾許白色。
他這樣說完之後,眾人臉上露出幾分若有所悟。
“難怪了,我的人也有這樣的說法……”
“怎麼沒有早發現呢?”
下一刻,有人悶悶地問了一句“老丁,富山那邊,你不是有關係在麼?其他的路子損失掉也就罷了,富山那邊怎麼能出問題?”
說話的依舊是胡畢言。這時候,心中的怒火已經轉嫁到了丁正的身上——是你說富山那邊有交情的,我們信了你,但眼下出了問題,你是不是要負責?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到得他們這一步的人,心思都已經通透,自然是能夠理解的。
丁正聞言,臉上微微變幻,目光深深地朝胡畢言看過去,隨後古怪地笑了笑“胡老弟,眼下我等一條繩上的螞蚱……”
“哼。”單純的言語交鋒對於解決事情沒有半點意義,胡畢言從鼻腔裡擠出一個語氣詞,將臉轉到一邊。
有人已經坐不住了,被驚得站起來之後,才意識到眼下的環境,於是猶猶豫豫地又坐了回去,隻是屁股下總覺得有針在紮一般。
“怎麼辦啊?”
這些最先將慌亂表現在臉上的人,大抵都是一些小型的酒樓——掙紮在一些大的酒樓之間生存,原本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眼下若是斷了菜蔬肉食的供應渠道,對他們就是摧毀性的打擊。
隨後,一些大酒樓的掌櫃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我等要速速回去,找人商量!”
“坐下來吧,還能去哪裡呢?”丁正在上首的地方,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如今幾大酒樓的掌櫃都聚集在這裡,怕是找不到比眼下更適合的商議場合了吧?”他說著,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心中想到,看來突兀的消息讓所有人都失了方寸。
“是、是……”
眾人費了一番氣力,按捺住情緒。隨後,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有來送茶的小二被直接罵了出去,委屈得不行。
“這個許宣,我們終究還是小看了……”待到眾人將目光聚集到丁正臉上,他才有苦澀地笑了笑“原本定下計策的時候,就應該要馬不停蹄地去做的……最痛心的就在這裡,他隻是領先我們半步……隻差半步啊。”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有人疑惑地問了一句“這個許宣,哪裡來這麼多錢?”
這樣的疑問,讓茫然無措的眾人稍稍愣了愣……
……
風從四處過來,吹著燈籠漫無目的地擺動。雨勢漸小,慢慢的停歇了。隨後,日頭沒來由地從天空中露出一個角,透過厚密的雲層,將光柱一根根地筆直降下來。詭異地天氣,引得人笑著喝罵了幾句。不過,太陽出來,終究算得是一件好事了。
許宣衝一個正要朝他扔炮竹的熊孩子比劃了一個凶惡的表情,那邊孩子稍稍退遠了一些。
對於自己的威懾力覺得有些滿意,他笑著點點頭,隨後轉過身朝前走了幾步,冷不丁身後猛得發出“啪”的一聲響。
“你這麼野,你家裡人知道麼?”
他心中暗自罵了一句,小心地避開青石路麵上的積水,又朝前走了一段。熱鬨漸漸遠離了一些,縣衙大門就在不遠處。兩具石獅子肅穆地立著,一柱日光斜斜的打下了,恰巧落在他的身上。這情形,像極了後世舞台上的追光,但是卻溫暖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