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魏!
彆處都是冬日吃羊進補,此地偏偏在伏天,這裡吃羊肉都帶皮,燉到極軟爛,像腰窩肉、羊後腿,一刀下去真往外直冒油,切得飛薄飛薄,燈下油脂明晃晃,夾一片,口中一抿,下去了,真是花糕也似好肥肉。
楊信陽說著,底下小廝已經將“羊糕”端了上來,所謂羊糕,乃是把透肥的羊肉與豬皮一同燉至酥爛,凍成凝脂,切片食之如糕,若沒有幾個“羊癡”,斷想不出如此極致的吃法。
然而,羊癡有時候也是酒鬼,在早酒席間,不隻是羊腿在此處最受歡迎,那夷人街上,晚去一會,什麼羊眼、羊頭、羊舌、羊心肝肺腸,那些入味好下酒的,全被捷足先登的老饕端上桌。
尋常人家的喝早酒,那羊肉是一口口抿下去,酒也是滋洇滋洇地抿,聊起天來,聲音越放越高,好酒一口口見了瓶底。
待到吃不動了,叫一碗羊湯麵吃,濃濃白湯下肚一定神,沒喝完的酒,撕下一張黃紙,拿炭筆寫好名姓,用手指蘸了一抹羊湯,把黃紙貼在酒壇子上,喚來小二存櫃上,又晃晃地去了,明朝再會。
兩個少年都是文雅人士,自然不會學那市井百姓一般風卷殘雲,兩人撚起一筷子,羊肉放進嘴裡慢慢抿著。、
初時楊信陽覺得人家畢竟是女孩子,獨身而來,喝酒不妥,讓會仙樓夥計上了一壇子尋常酒坊做的米釀,孰料曹洛隻嘗了一口,便嗔怒說楊信陽不地道,拿米水忽悠她。
沒轍,楊信陽隻得拿自己的麵子,唬得大堂經理送上會仙樓秘製封壇酒,滿上,彆看曹洛一個仙仙女孩兒,烈酒下肚,麵不改色,讓楊信陽都冒汗不止。
喝早酒,一個菜哪能夠,後廚的生滾粥不多時也端上了,天下的粥,大概也隻有會仙樓家的生滾粥能送酒,因為那何止是粥,簡直是菜
牛肉魚片膏蟹、豬潤肉絲滑雞,粥底用大地魚、豬骨、江瑤柱熬製,米粒顆顆煲開花,幾乎化成漿,粥裡的肉食便是下酒菜,溫和的粥底剛好護胃。
如此生猛的葷粥,會仙樓的封壇酒也鎮不住了,得用特彆的酒,玉冰燒。
玉冰燒此酒,算是楊信陽重生到這個世界後,做的一樣創舉,此酒並非禦膳坊獨釀,天藏城乃天下商賈自由貿易城,故而雲集了各國美酒,楊信陽讓申屠宗這個酒鬼每樣品嘗,從中選取香氣重而酒液混濁,辛辣味重、刺喉等缺點添加肥豬肉,以陶埕浸泡陳釀。
經過封壇陳放後,以此釀造的米酒酒味綿甜柔和、酒香豉香濃鬱、酒體豐滿,且酒液清澈透明,不再混濁。
雖然此法未必跟得上前世正傳,然其味道也足以獨步天藏城了。
在米酒中浸泡的肥肉就像一塊泡在酒中晶瑩剔透的“冰塊”,而民間將蒸餾的米酒俗稱為“燒酒”,因而起名玉冰燒。
好東西楊信陽自然不會藏著掖著,在送一壇給師父品嘗之後,邊令誠當場拍板,以後這玉冰燒也算會仙樓的特供酒,有多少會仙樓收多少,禦膳坊憑空多了一筆釀酒的收入。
用這生猛的酒來壓住生滾粥,真是一口粥下肚,熱氣遍全身。
然而,世上不隻一種悠閒的早酒。
另有一種,比這羊肉魚粥更豐盛,更豪邁,也更熱鬨。
剛才不是說,有吃起來不下於皇帝的早酒嗎?這就來了。
趕集了,去吃早酒。
聽說過皇上早晨起來好多道菜,有時冬天還有火鍋。
會仙樓的早酒,說句僭越的話,也有一群人如皇帝一般,早晨熱鍋滾油,飲酒正歡。
那就是采自夷人街的各種下水,熬煮一鍋牛雜火鍋——紅彤彤牛油煮牛雜牛筋,吡剝油泡亂響。
菜不冷人更熱,推杯換盞,嘻嘻哈哈,播撒著這一天最初的精力。
這種火鍋很耐煮,因為無論牛肉、牛筋還是牛雜,都是事先鹵入味的熟肉,大塊肉燙透一些,味兒散得更開。
牛油、豆瓣醬、白胡椒、大蔥,到嘴裡辣藏得深,一定是香而又香,香味滾了幾滾,才覺出辣的威力。
尤其牛筋,煮到軟、紅、亮,顫巍巍入口像吸進去,香辣湯汁化開,尋常人三天吃的肉,可能比不上這一口。
這東西大概不能配白飯,不然香難自控,天天吃,必然成了飯桶,一頓早酒非把一天飯吞下去!
曹洛食指大動,拎起筷子躍躍欲試,嘴上卻道,“一頓早酒而已,至於搞出正餐這麼大陣仗嗎?”
“真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