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拉奇曾經和同伴一起,圍獵黃羊和野馬,但是現在,拉奇一直小心地和偶爾一閃而過的黃羊群群保持距離。
憑它獨自一個,又是瘸腿,根本不可能獵取這種大型獵物,它也不敢去突襲獸群中的幼弱個體,因為這些大草包既蠢笨又膽小,受到驚嚇很容易狼突豕奔。拉奇如果被撞翻踩到或者被鋒利的大角刺傷,那它就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那天,當拉奇看到一頭幼年的黃羊被困在湖邊的爛泥裡時,它興奮得渾身顫抖,恨不得立刻飛撲上去,用鋒利的犬齒割斷獵物的喉嚨,然後撕開皮肉,飽啖肌肉和內臟。
不過拉奇畢竟已經有了一定的腦子,不會完全遵從本能的驅使。它抑製住強烈的衝動,靜靜伏在二歧羊齒叢中,直到其他的黃羊全部離開河岸,走遠,消失在樹林中,才慢慢走近,準備出擊。
哪知道突然從湖裡鑽出一個大扁腦袋的怪物,一口咬住小黃羊,用力拖到水裡,根本不把虎視眈眈的拉奇放在眼裡。
拉奇憤怒地低吼了幾聲,終於沒敢上前廝拚,望著湖麵上慢慢消散的波紋,拉奇的背影顯得異常寂落。
不過從此以後,它多了個心眼,每次接近水岸時,都會特彆的小心。
然而謹慎的拉奇終究還是栽了跟頭。
有幾天接連下了幾場雨,拉奇在巡視自己的獵場時,發現濕漉漉的地麵上隆起了許多小鼓包,下麵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拉奇好奇地停下來,想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
很快,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拱了出來,後麵是肥胖的身體,細小的四肢,和異常短小的尾巴。它們一隻接一隻鑽出來,沒過多久,拉奇的腳邊就蠕動著許多這樣的小怪物。
拉奇從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這些小怪物有點像它在河邊抓到的蝌蚪,但又不太一樣。
拉奇試著用腳撥弄了一下,小怪物沒有快速逃離,也沒有發起反擊,隻是笨拙地扭動身體,蜷成一團。
蠕蠕而動的樣子刺激著拉奇的捕
食衝動,於是它低下頭來,輕而易舉地抓住一隻,幾口咬碎,吞下肚去。
這東西似乎就是普通的肉塊,有一點苦澀的味道,但也不比糞堆裡扒出來的蟲子更難吃。
拉奇又吃了幾隻,但那苦澀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嘴唇和舌頭開始麻木。
跟著腸胃劇烈痙攣,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嘔了出來。
拉奇惶恐極了,它本能地想逃開,但剩下的三條腿根本不聽使喚,隨後是一陣眩暈,拉奇跌跌撞撞地了走幾步,就栽倒在地,動彈不得。
這是極其慘痛的一課那些敢明目張膽出來活動的小東西,特彆是身上帶著鮮豔花紋的,一定是不好惹,更不能隨便亂吃,但這恐怕已經太晚了。
拉奇的肌肉僵直,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好像要衝破胸腔,意識也迸散成零星的碎片,飛離了沉重的身體。
黃羊和野馬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到舌羊齒這裡小憩了,它們把這一帶的植物嫩葉啃得差不多了,於是開辟了新的行進路線。
沒有了獸群的踐踏,舌羊齒樹下很快萌發出低矮的蕨叢,掩沒了從前的空地。
甲蟲在幾天內推平了殘留的糞堆,然後一哄而散,追隨黃羊的腳步去了,順便也勾引走了盔齒駝和空尾蜥。
拉奇成了這裡唯一的常客。
不得不佩服它的好運氣,竟然又一次奇跡般地死裡逃生,拉奇把前棱蜥的土洞擴建了一下,作為遮風擋雨的巢穴。
經過不斷的摸索,它已經學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在早晚氣溫較低的時候,捕捉反應遲緩的小動物;也會識彆氣味,找到藏在枯枝敗葉裡的獸卵和新孵化的幼獸;當然,還有避開那些潛在的危險。
掌握了這些技能後,日子已經好過多了。
獲得了充足的營養後,拉奇的身體豐腴起來,皮膚上也長出了光亮的毛發。除了後腿仍然殘疾,它已經再一次成為一頭健康,強壯的猛獸,如果一頭雄性同類見到拉奇,一定會被它的魅力吸引,發動猛烈的追求。
但是拉奇再也沒有遇到過自己的同類。
有時拉奇路過那個通向南方的山口,會駐足觀望一會兒。
沒有人知道它的大腦裡到底閃現了什麼,是自己九死一生的艱辛旅程,是盼望能有同類的身影突然出現,還是擔憂強大的競爭者侵入,從自己手中奪走這片寶貴的獵場。
舌羊齒又萌發了新的枝葉,每年的這個季節,他的葉片上都會長出珊瑚枝一般的花粉器,在風中顫抖,把無數細小的花粉播撒到空中。
月亮升到天中的時候,拉奇再一次回到舌羊齒樹下,鑽進自己的巢穴之前,它注意到四周飛舞著許多巨大的昆蟲。
拉奇並不知道它們其實是生活在河湖中的蜉蝣,今天正好趕上一年一度的群體羽化,不過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拉奇明智地閉緊了嘴,不敢再亂吃了。
蜉蝣們源源不斷地湧來,清淡的月光映照下,到處都能看到翩翩飛舞的亮點,仿佛是森林中的精靈。
這景象持續不了多久,雄性蜉蝣會在交、配後很快死去,雌蟲的壽命也僅僅持續到產卵結束。
它們的後代將在水中孵化,長大,等到明年的今天,再啟動新的生命輪回,和拉奇,和舌羊齒相比,這些蟲豸的生命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在這一夜,孤獨與群集,災難與安寧,死滅與重生,絕望與希望交織在一起,融合成一幀奇幻的畫麵,拉奇不知道,前麵將迎來一個詭譎多變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