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後在坤寧宮巍然不動,她沒發話,本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宋慎也沒辦法走。
等了一會兒。
剛才匆匆離開的那些宮女們返回了。
其中領頭的那個恭敬道:
“皇後娘娘,呂氏看著已經完全相信了,因為那孩子身體過於瘦弱,有胎中帶來的不足之症,奴原本還擔心她發怒,但沒成想她竟然絲毫沒有發脾氣的意思,反倒又哭又笑,看著十分歡喜。”
“那孩子也沒什麼危險,呂氏待他如珠如寶的。”
馬皇後其實也有點擔心。
倒不是擔心呂氏發瘋,主要還是怕她發現了哪裡不對勁,對手裡的孩子下毒手。
那畢竟是個無辜的孩子,雖然因為這件事卷入了宮中爭鬥,可馬皇後也不是那種能夠對無辜生命置之不顧的人,用手段,和不擇手段,還是有區彆的。
聽到宮女說呂氏對那男嬰很好,她總算是鬆了口氣:
“那就行,你跟著儀鸞司的人一起去趟太醫院,要帶哪位太醫過去他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不要亂說話,他們知道該怎麼同呂氏解釋。”
“還有——”
“多插幾個人進她那兒,盯著,看看她想做什麼。”
等這幫人都離開。
坤寧宮中又隻剩下了宋慎和馬皇後。
宋慎見事情已經暫時告一段落,迫不及待道:
“皇後娘娘,臣是外男,在這裡一直待著也不大好,此事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弄完的,要不,等到調查有了新的進展,臣再過來?”
真要他說,哪怕這事兒有了進展也最好是彆再喊他了。
他就是個假的劉伯溫傳人,坑蒙拐騙都說不囫圇的神棍,剛才編出東宮那邊什麼金蟒都費了好大的功夫,有關呂氏的計劃籌謀也都是宋慎自己猜測的,是不是真的根本不好說。
太子妃常氏是怎麼死的,朱雄英和馬皇後是怎麼死的,朱標又是怎麼死的,史料上幾乎全部語焉不詳,一句病逝就輕飄飄帶過了。
如果被發現是有人謀害,照朱元璋的脾氣怕不是要把凶手一邊淩遲一邊車裂挫骨揚灰,怎麼可能會沒有一點記載?
而呂氏一個久居深宮的婦道人家,若是她獨自完成這些事情,儀鸞司怎麼可能查不到。
這說明她背後還有人,不止一個,或許是藏得很深的一群人。
在洪武十三年那場浩劫過去之前,宋慎一丁點都不想沾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可如今隻能說是造化弄人,他很難繼續置身事外。
因為他已經跟馬皇後扯上關係,甚至還幫忙出謀劃策了。
為今之計,隻能先穩住馬皇後,再說遠離漩渦中心的事情。
另一邊。
屏風後的朱元璋、朱標,與馬皇後對了對眼神。
哪怕是一家人裡心眼子最少的朱標,也能從宋慎的表現上看出端倪來。
還是那句話,皇家出身的人,拔根眼睫毛下來都是空的,就算他在自己家裡算是個菜雞,但也得分跟誰比,如果是跟宋慎這個青銅比的話,那朱標還是能算個王者的。
“子畏呀,你不必驚慌,本宮不是說過了嗎,你隻管放心大膽地說,其餘的事情,有任何問題本宮都替你擔著。”
馬皇後的聲音一如方才的溫和慈祥,安撫道:
“陛下對本宮很是放心,而且外麵還有宮女守著呢,你我年紀都夠做母子了,有什麼外男不外男的?陛下也沒那麼迂腐。”
“依本宮看,縱使平常的呂氏頗有城府,可如今得知自己的孩子死而複生,她一定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會迫不及待地動作起來。今日之內,她必有動作。”
“總歸你如今在家養病,回去了也沒事可做,不如就在坤寧宮陪本宮這老婆子聊聊天,說說閒話等一等?”
宋慎啞然。
好賴話都讓你老人家一個人說完了,我還能說啥?
“……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有點無奈地拱手領旨。
不就是擺爛嗎,誰不會啊!
他宋慎兩輩子加起來最會的事情就是開擺!
…………
東宮,百花殿。
呂氏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小貓似的孩子,眼中滿是歡喜。
她身旁的宮女低聲勸道:
“娘娘,不如奴來抱著皇孫殿下吧,您這才剛生產過沒多久,抱一會兒或許就腰酸背痛的,還是奴這種做慣了粗活的有把子力氣,彆累著您。”
呂氏連一個眼神都不給,語氣淡淡:
“既然伱知道自己是個做粗活的命,那就彆在這裡礙事。”
“小皇孫也是你能碰的?你不是乳母,也不是後妃,更沒有生產經驗,若是一個不注意磕著碰著甚至摔著,你家裡幾條命夠賠?”
“滾出去。”
那宮女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確實對育兒沒有太多了解,她被罵得臉色發白,但一時間不知要如何是好,隻能老老實實地退出這座偏殿。
但正當要出去時,呂氏又將她叫住了。
“去庫房裡再支幾份上好的筆墨紙硯來,本宮要替小皇孫多抄抄佛經祈福。”
此後,百花殿內再沒有任何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宋慎在坤寧宮坐立不安,就跟屁股下麵有指壓板一樣。
馬皇後雖然察覺到了他的焦慮,但什麼也沒說,隻是十分耐得住性子地安靜等著。
直到夕陽將至,時間來到下午五點左右的時候。
毛驤通報的聲音終於再次出現在門外。
馬皇後讓他進來後,毛驤剛進屋就直接反手把門給關上了。
他激動又小心壓著聲音開口:
“皇後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呂氏今日按捺不住,聯係了外頭!”
殿內,宋慎和馬皇後齊刷刷坐直了身子,就連屏風背後的朱標和朱元璋也忍不住探出頭來,拚命使眼色讓他彆賣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