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王妃!
十年前的樂璿耳濡目染,不知道聽楚喬說了多少次這仕女圖的故事,如何會不知《韓熙載夜宴圖》是什麼人所畫,畫的是何人,卻仍裝傻地隻字未提,因為楚喬會獻上這幅畫,還是讓她不得不多想!
楚喬見樂璿裝傻,便隻了然地冷冷淺笑“王妃當日在大殿上那般驚才絕豔,怎麼會連《韓熙載夜宴圖》都不識得?當年李後主李煜對北方來的官員心懷猜疑,官居高職的韓熙載為了保護自己,故意裝扮成生活上,醉生夢死的糊塗人,好讓李後主不要懷疑他是有政治野心的人以求自保。李煜便派畫院的待詔顧閎中和周文矩到他家裡去,命令他們把所看到的一切如實地畫下來交給他看。韓熙載看出了他們的來意,故意將一種不問時事,沉湎歌舞,醉生夢死的形態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這才有了這傳世千載的《韓熙載夜宴圖》!”
楚喬將“故意”二字咬得極重,連玄策也聽出了這話裡的意味,微微捋了捋胡須,側眼瞧他,便聽他繼續開口“褚喬昨日去佛王府,見到的佛王便是這一幅醉生夢死的景象,就如同這畫裡的韓熙載,請問王妃,佛王也是在表演麼?”楚喬的話中含義很明顯,就是在暗諷玄淩玨為了自保,才裝成一副信奉佛法的樣子,其實,不過就是個色胚罷了!
樂璿覺得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牙咬得咯咯響的聲音,楚喬明明知道他昨日見的佛王不是真的玄淩玨,居然還要將這件事當成一件稀罕事說與皇帝,他究竟想乾什麼?
“醉生夢死?”玄策一字一頓,聲音格外冷峻,“怎麼回事?”
樂璿旋即便也是一副詫異模樣“兒媳也不知,三皇子昨日的確是來王府造訪,可惜不巧正趕上王爺閉關清修,由於兒媳趕著進宮,便無暇陪他,請他在西廂略坐便走了,從宮中回去時三皇子已經走了,兒媳真的不知三皇子所說何事?”樂璿一副打死不承認的架勢,反正她一整天幾乎都在皇宮泡著,連皇帝都可以給她當證人,至於王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兒……除了楚喬,根本無人會承認。
楚喬冷哼“王妃不知也屬情理之中,任是誰,也不會讓王妃不知道佛王背著你在禪房與其他女人私會!”楚喬並沒有將百裡失笑假扮佛王之事說出,因為若是百裡失笑假扮的,那罪責便隻是百裡失笑的,佛王隻要推脫為被挾持了便沒有任何責任。
而將與女子在禪房私通之事推到佛王身上,佛王無論如何都推不了罪責的,難道他會說有人冒充他才出現此事麼?這冒充這等百年不遇的事在事發後才提及,便隻是一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的借口。
極低劣的借口。
隻是楚喬一旦選擇了將佛王私會之事說給天朝皇帝,就真的注定了要做玄淩玨的敵人了。
楚喬選擇對抗玄淩玨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他始終是希望可以拉攏他,可努力了幾次,玄淩玨卻總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他若是無法得到玄淩玨的幫助,那他便隻剩下了一個身份,那就是樂璿的丈夫,他的情敵。
“私會?”樂璿的大眼睛閃了閃,眼中滿是好笑,“為何要私會,大大方方豈不更好?我巴不得他娶幾個妾來府上呢!他若是自願喜歡上了誰,我隨時可以來找父皇下旨,免了我們的婚姻。三皇子說王爺私會,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樂璿一副善解人意又大方賢淑的模樣,仿佛那從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長大的封建女人,對一夫多妻,並沒有任何抵觸。
楚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樂璿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即便她與玄淩玨是迫於皇威才成婚的,可好歹如今也是合法的夫妻,樂璿這等女強人怎麼會允許自己的丈夫與其他女人幽會?甚至允許他三妻四妾?
這等事,連他都無法接受!
玄策也微微眯眼“老七現如今何在?”
樂璿心中微微算計,真的玄淩玨在般若寺,百裡失笑扮的佛王在王府……樂璿輕聲開口“王爺說要去般若寺辯法,估計現在應該還在吧!”
樂璿忽然極慶幸,玄淩玨在昨天夜裡趕了回來,否則,便隻有百裡失笑入宮覲見了!
百裡失笑那種人,論心智論計謀都鬥不過楚喬,何況是這天朝第一大人精的皇帝呢!
“梁喜,派人去般若寺宣老七晉見!”玄策的臉色帶著難以抑製的氣惱,若是玄淩玨真的背著他跟女子私通,完全沒有將心放在佛法上,也就意味著他根本不曾誠心向佛,那他跟玄淩玨一切關係,便要重新改寫!
玄策派了如樂萱這般既靈動又美麗的丫頭去勾引玄淩玨都不曾成功,他還以為玄淩玨是真心皈依佛門!
大殿安靜得能聽見窗紙被寒風鼓起的聲音,桌角的暖爐中木炭正燒得劈啪作響,玄策始終將視線落在這個樂萱身上,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又一身病症,但分娩與病症都無法掩蓋她身上所散發出的光芒,這種不該屬於她的年紀的鎮靜與魄力讓玄策這個閱人無數的花甲老人也有些驚豔。
楚喬更不用說,他有多久沒有機會如現在一般好好瞧瞧樂璿了?她的舉手投足,她的一顰一笑,他都恨不得統統收進眼底,以保證在他回到西陵國的時候,可以有滿滿的回憶供他度過每一個寂寞的時刻。
樂璿感受得到眼前的兩股注視,可她無論看誰都不對,索性去瞧那《韓熙載夜宴圖》,說實話,雖然聽說了幾次,她卻從沒正眼瞧過這畫,連臨摹的也不曾見過,如今看來……這麼燈紅酒綠的場合,居然還有和尚?好神奇!
過了大約有兩個時辰,玄淩玨才隨著小太監進了大殿,雖目不斜視,還是在餘光中大概瞥見了那《韓熙載夜宴圖》,其中暗指的意味他也大概知道了些,便麵不改色地請了安,雙手合十緩緩開口“阿彌陀佛,西陵國皆信奉佛法,想必三皇子也該是佛學精湛,玄淩玨今日辯法未儘興,改日要與三皇子好好一辯。”
玄策冷冷開口“老七,朕並未曾強迫你為僧,你若有心思還俗,朕也是允的,給玄家多填些血脈才是正經!”
玄策的話說的極輕緩,竟真的如同一個慈愛的父親一般,可不止為何,樂璿還是在那幾近完美的笑容裡看見了一絲笑裡藏刀的意味,按理說,如玄策這種在皇家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表情應該早已官方化,她怎麼可能有這種想法?是她先入為主地認為玄策就該是站在玄淩玨的對立麵麼?
玄淩玨豈會聽不出自己父皇話裡的意味,麵色冷峻了片刻“還是請父皇下旨,允兒臣回蕭山去吧!”
“惺惺作態!”玄策瞬間被點燃了一般,隨手將茶杯摔在玄淩玨眼前,狠狠地拍著桌子“偷偷摸摸更有趣麼!給朕從實招來,你昨日是否與一女子在禪房私通!”
“兒臣絕沒做過這等有違佛法之事。父皇叫兒臣練密宗,兒臣尚有疑慮,怎敢徒增入阿鼻地獄之人!”玄淩玨的語氣始終是不疾不徐的,仿佛皇帝的暴跳如雷在他麵前也不過是竹林中的拂麵微風。
“哦?”玄策的音拉得極長,目光也望向褚喬。
玄淩玨處事不驚的態度到底還是讓玄策有些懷疑的,玄策雖不十分信任玄淩玨,但好歹也是他的兒子,他多少還有兩分了解。玄淩玨雖然政治上的野心一直不甚明朗,對感情卻還算專一,他十四歲時為了選妃,沒少與朝堂上的大臣爭執,不過是為了隻封一後,暫不納妃。
玄策略打量了這個滿臉篤定的西陵國三皇子,原本這褚喬的話便不能全信,雖說他此次來是為了聯合天朝剿滅林海國……但他若是在聯合的同時還能四兩撥千斤地挑撥天朝皇家的關係,豈不是對他的西陵國更加有利。
就如同剛剛定案的那荷包一事,玄策雖篤定地說他相信西陵國三皇子,可他究竟有幾分相信他自己最清楚,若不是為了拉攏西陵國共同對抗林海國,他怎麼會同意這案子如此草草了結。
樂璿抬眼,豈會看不出皇帝眼中對楚喬的置疑,如今西陵國關係著北疆的戰事,無論楚喬做了什麼也無法治罪,與其讓皇帝揪著這件事不放,搞得兩國不安,反而不如趕快找個台階將事兒圓過去吧!
樂璿思忖了片刻,才抬眼瞧了梁喜一眼。
其實連樂璿都覺得神奇,梁喜竟真的如同看懂了她的眼神一般恭敬接話“三皇子當真是瞧見了王爺?王府中常有其他僧侶出入,莫不是其他和尚動了凡心,被三皇子撞見便慌不擇路,三皇子隻見了和尚裝束,便當做是王爺了吧?”梁喜這般說,已經是在給雙方找台階了。
楚喬皺眉“你是在質疑我的眼神麼?拿筆來,我將當日的場景畫下來便是!”楚喬卻似乎並沒有要就坡下的意思,仍舊滿心的不甘,即便無法將樂璿從玄淩玨身邊徹底剝離,也好歹也要讓玄淩玨在皇帝那兒多幾分嫌疑。
不過半個時辰,楚喬便已經將他昨日所見的情形細致地畫出,莫說那玄淩玨畫得惟妙惟肖,就是他才隻看了一眼的黃帕也著實畫出了幾分味道,凡是見過黃帕的人,都可以一眼辨認出那女子必定是黃帕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