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王妃!
十四皺著眉,直視著樂璿的眼睛,夜幕低垂,讓十四的神色也沾染了兩分憂鬱,可眼神卻始終堅毅,仿佛無論發生什麼,他的感情都不會動搖。
“聽說褚喬要請父皇賜婚的時候我真的急瘋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褚喬對你的感情,他寧可冒著喪命的危險逗留在駝城,隻為了想要將你帶回西陵國,這種氣魄,到了京城也絲毫不曾衰減,他在朝堂上的話我雖沒聽見,卻聽了不止一兩個人的傳達,無不驚豔他的篤定和深情。你知道當時我有多著急麼,我甚至顧不得什麼禮法,便去找父皇賜婚,為的,不過是不希望褚喬將你奪去。後來父皇將你嫁給了七哥,我其實當時是有過一絲竊喜的,畢竟七哥是佛門中人,他不愛你,便不會動你,我便還有了那麼一絲一毫的機會去奪回你。”
十四說著,竟幾不可聞地暗暗嘲笑著自己,仿佛在說他自己曾經是多麼傻,竟沒有發現樂璿與七哥的小端倪。十四抬頭,雙手抓住樂璿的肩膀,鄭重地看著她沾染著星辰光芒的眼眸“樂璿,我隻問你,你真的就那般愛七哥麼?”
樂璿微微怔忪,她真的沒想過,十四這般放浪不羈的人,會選擇用這麼正式的語氣跟她開口,不禁也怔了一瞬,才勾了勾嘴角,重重點頭“是,我愛他,我愛他沉穩、安定,更愛他懂我、信我,十四,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我從不否認,遇見玨,才讓我覺得,這個世界變得不那麼黑暗了。”
樂璿伸手指了指頭頂的一顆星星“就仿佛黑暗的夜空忽然有了星辰,便再也不是一片黑幕了。”
十四深深吸氣“好,我想這應該是你對我說過的最坦白的一句話了,從今天起,我退出,不會再為了你絞儘腦汁,不會再為了你寢食難安,你,永遠隻是我的七嫂,是朋友,更是親人。”十四的話聽起來平靜,卻依稀可以聽見他咬牙的聲音。
從心底硬生生剜掉一塊肉的感覺,原來真的這麼痛。
樂璿一怔,還沒開口,便被十四狠狠推了一把“去去去,回去找七哥去,讓小爺自個兒待一會兒,誰也彆來煩我!”
樂璿趔趄了兩步,才站穩,抿唇不置一言地回頭離開,如今,十四已經將他的全部愛情衝她敘述清楚了,就準備打包送走了,以後,她就再也不是他的掛念了。
樂璿回到雅間的時候,玄淩玨便是一副正襟危坐看著她的模樣,眼神平靜,卻有一閃而過的執著。
樂璿不知道,自從她走了,玄淩玨便是以這副姿態始終盯著門口的,他雖麵色平靜,可到底抵不過心底萌發的小小憂慮,那是與理智無關的擔心,明知道兩人不會發生任何事情,卻還是格外放心不下。
但樂璿知道,留宿在十四府上彆院的玄淩玨從背後將她抱得極緊,仿佛下一刻她就會被誰搶走一般。
樂璿自然地枕著他的胳膊,微微皺眉“這兒是駝城,我們這麼大張旗鼓地恩恩愛愛,會不會被父皇知道?”
“會。”玄淩玨輕聲開口,語氣平靜。
樂璿微怔,這般平靜地開口……樂璿微微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你想好了麼?這可是件驚天動地的事兒。”若天下知道玄淩玨與自己的王妃夜夜同寢,這轟動可絕不亞於他們成婚。
玄淩玨反而皺眉“其實猶豫了很久,因為此事公開,便是將你推到風口浪尖了。可是我突然發現,即便我不曾公開,你也受了許多傷,這樣,我反而不如公開來保護你。”
樂璿已經有些困倦的眼睛略微睜大了些“從嫁給你那天,我就已經在風口浪尖了。”
玄淩玨的語氣中帶著專屬於承諾的凝重“所以,我決定也為了你,去那風口浪尖瞧一瞧,看這世上,究竟還有誰敢傷你。”
樂璿微微抿唇“好,你想好了,我便陪你走一遭又如何。”
不過兩日,玄淩玨身邊的屬下都發覺了他的改變,天鷹等人一連送了幾封信出去,樂璿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似乎是玄淩玨希望派人為他還俗造勢。
“王妃,”鬼瞳走到樂璿身邊,恭敬開口,“李掌櫃來了,求見王妃。”
樂璿這才忽而想起,鬼瞳說過玉黎坊的賬目出了差錯,李掌櫃一直想要讓她去查一查的,結果來了駝城三天,也沒想起去瞧瞧。
西屋的小會客廳中,李掌櫃仍有些搓著掌,雖然玉黎坊始終是他自己的產業,他卻已經下意識地將這個玉黎坊當初了王妃名下的產業,得知了賬目與庫存對應不上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愧對了王妃對他的信任,今日來求見王妃,也是帶著滿心的愧疚請罪來的。
樂璿進了會客廳,便見了李掌櫃滿臉慌張地跪地“王妃,缺了三千多兩銀子,實在……我……”
樂璿淺笑,扶起李掌櫃“彆著急,李掌櫃,咱們現在就去玉黎坊瞧瞧那些賬目,總會有頭緒的。”其實三千兩在她眼裡早已經是個小數字,可在李掌櫃這兒卻還不行,這可是李掌櫃的玉黎坊差不多一年的人員花銷,她有必要好好查查這一筆帳了。
樂璿帶著鬼瞳和李掌櫃一路進了玉黎坊,玉黎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當家做了當朝王妃,見了當家的來,都不禁如同見了天神一般惶恐,一時間竟慌亂地忘了手上的活計,隻是匍匐了一地,各個帶著惶恐。
樂璿不由得無奈冷笑“都各忙各的去,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少在我麵前抖來抖去的!”
清退了一眾閒雜人等,樂璿才進了櫃台,安心地查看著賬目,樂璿花了半個時辰才將這三本賬本前前後後地翻了一遍,不得不說,這賬目做的還算精巧,前後也都合了牙,若不是樂璿仔細翻對,恐怕還真的被他給糊弄了過去。
看完了賬目,樂璿便大概有了些許了解,心裡也大概有了嫌疑人選,一抬頭,便與一雙手撞了個正著,那手中的茶杯嘩啦一下全部灑在了賬目上。
樂璿抬眼,便看見一個麵容清秀白皙的書生模樣的男子,正滿臉慌張地將賬目從茶水中救出來,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那墨汁早已經被茶水浸染的一塌糊塗,樂璿卻平靜得不曾側眼,隻是輕輕笑道“不礙的,反正是去年的舊賬了。你是管采買的總管薛濤吧?”
那男子一慌,王妃居然記得他?便噗通跪地磕頭“是,小人薛濤。”
樂璿點頭“李掌櫃跟我提起過你,說你很得力,有意要讓你幫他掌管全坊的事務呢。”樂璿這才側眼瞧了那滿桌的殘跡,不由得微微皺眉,“可如今看來,竟也這麼毛手毛腳的?”
“小人知錯!”薛濤顯然嚇壞了,不敢抬頭。
樂璿冷冷歎氣“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張,好在賬目已經看完了,也算無礙,誰做了什麼事兒我心裡有數,茶泡得了這賬本,可泡不了我心裡的結論。退下吧!”
薛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也不敢停留,隻能慌張離去。
鬼瞳始終站在樂璿身邊,不禁略驚訝地看著王妃“王妃的話鬼瞳聽得有些糊塗了,這薛濤到底是不是做假賬的人啊?”按理說,王妃會對一個人這麼說話,必定是心裡有證據說眼前這個人就是做假賬的人才對,可怎麼又這麼輕易地便將這個薛濤放走了呢?
放虎歸山,可不是王妃的性格。
樂璿淺笑“不是他,是他的哥哥薛賀。”樂璿微微低垂了眼簾,薛賀在玉黎坊專管記賬,雖然不是主管,卻常常可以接手賬目,想要在賬目裡做些手腳也還算容易,加上有主管采買的弟弟薛濤,兩人便真的做的天衣無縫,將三千兩銀子占為己有。
鬼瞳微微抿唇“那我這就去找李掌櫃將他們兄弟倆統統趕出玉黎坊。”
“不要,”樂璿打斷了鬼瞳的話,“他們兄弟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走上了這條挪用公財的路,這筆三千兩的缺口還是我在駝城的時候便布置的,如今竟還有些返還的態勢,看起來是他們倆良心不安,正在努力償還。”樂璿抿唇,在她眼皮底下也可以偷出三千兩,這個薛賀的財務做的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鬼瞳微微皺眉“那若是那時候,這筆賬,倒是鬼瞳沒看住了!”
樂璿回頭“不礙,這薛賀兄弟倆反而是可以拉攏的,你有意無意地透露些模棱兩可的消息給他們,讓他們坐立難安就好,我要給他們二人升職,繼續觀察一段。”
鬼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們可是背叛了您呀?”
樂璿微微彎唇“若是敵人變成的朋友,反而會格外鞏固。這兩個人猶豫過,彷徨過,若是可以為我所用,反而是玉黎坊的福音。放心,我會多觀察他們一段時間的,畢竟兩人的才華都是駝城的翹楚,我還真的很想拉攏呢!”這句話,樂璿並沒有說謊,且不說這個薛賀做的帳幾乎要將她都騙過,就說那個薛濤,每次采買蠶絲時,千股的蠶絲裡有兩三根二等品,他都可以一眼發現,足見他的功底。
鬼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王妃的話她聽得不太懂,但隻要相信就好了,王妃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