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
於謙去了英國公府。
張輔作為主帥,皇帝被俘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縱然朝廷暫不追究,卻也不會再讓他入朝掌軍。
話說回來,本來國公就不能入朝參政,手握軍權。
張輔能如此,主要是朱祁鎮登基時太過年幼,朱瞻基、太皇太後張氏的默許下,才得以掌軍參政,彆人可沒這個待遇。
張輔一大把年紀了,本來身子骨還算硬朗,經此一事後卻幾乎耗乾了他的精氣神兒。
短短數日間,人仿佛又蒼老了十歲,行將枯木。
“國公勿要太過自責。”於謙勸道,“發生了這樣的事,非你一人之責,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見張輔仍不為所動,於謙歎了口氣“唉…如今韃靼挾持了皇上,定然欲求不滿,戰事再起幾乎板上釘釘,國公要多多保重身體啊!
大明需要你來主持大局。”
張輔苦笑搖頭“我一個罪人,朝廷沒治罪已是寬宏大量,豈會再次啟用,若犯下如此罪過都不受影響,朝廷體麵何在?”
於謙一滯,沉默下來。
“所以啊,以後隻能是你來頂了。”張輔說道,“你是兵部尚書,如今在朝堂的分量也是舉足輕重,除了你,再無人能站出來了。”
於謙麵色沉重,又問“國公,你真沒見李先生嗎?”
“沒有。”張輔搖頭,“不過我倒是聽石亨說起過,他的確去了戰場,但一進戰場他就殺入敵軍,然後…唉!
說起來,這次要不是他以王命旗牌挾持石亨,及時馳援我們,明軍主力恐怕要全軍覆沒了。”
聞言,於謙不禁紅了眼。
他可是長生不死啊,他本來可以過著安逸生活,不問世事,與世無爭,卻還是回來趟這趟渾水。
他做到了撥亂反正,將勢大的以文官利益為代表的團體,硬生生壓了下去,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如今……於謙心中苦悶。
於謙暗下決心,絕不能讓大好局麵就這麼葬送。
“國公,敵我傷亡數字還未遞送京師,你是親身經曆者,大概有多少?”於謙問。
張輔說道“起初韃靼衝關,他們傷亡比明軍大不少,後來關隘被破,咱們第一波援軍也到了,所以折損比韃靼大,卻也沒大太多,
接著我和皇上率主力軍趕到,韃靼便撤了,再然後就是明軍主力被韃靼反攻……”
想了想,張輔說道“總得算下來,我們的傷亡大概五萬,韃靼的折損近三萬,不過打掃戰場的是我們,韃靼的折損全是陣亡,總體算下來,也還好。”
於謙輕輕點頭,事情沒有想象的嚴重,韃靼並非完勝。
“對了,這幾天我賦閒在家,朝局如何了?”張輔問道,“邊關有無加強防範?”
“朝廷的調令已經頒發了,從山東、河南、雲貴、巴蜀,抽調部分屯兵開赴遼東、大同、宣府等地,但這需要時間。”於謙心累道,“麓川的戰事還在繼續,此時撤軍隻怕會前功儘棄……”
頓了一下,皺眉道“目前最缺的就是時間了,整個部署完畢至少需要兩三個月,韃靼應該不會給我們這麼長時間準備。”
張輔緩緩點頭“的確,目前緊要的是先穩住韃靼,不過他們這次的折損也不小,加之挾持了皇帝,有恃無恐之下,未必會直接進犯大明,訛詐大明才是上上之選。”
“國公英明。”於謙道,“韃靼的使臣已經進城了,估計很快就能到。”
“哦?”張輔一驚,“誰接待?”
於謙指了指自己。
張輔緊張的神情略微放鬆,道“這是個技術活兒,既要保證大明的利益,又不至於讓他們有魚死網破的心理,其中的度要拿捏好,你……有信心嗎?”
“事情已然如此,沒有也得有。”於謙說。
“那要是不能兼顧呢?”
於謙沉默少頃,“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嗯。”
…
淺談一陣兒,於謙拜彆英國公,一出門就遇到了匆匆趕來的禮部主事王文清。
“於尚書,下官有禮了。”王文清拱了拱手,急忙道“於尚書,韃靼使者已經到了,眼下正在主客司,您快去吧,莫讓人家等急了。”
於謙聽他這樣說,反而不急了。
淡淡道“讓他們去兵部衙門候著。”
“啊?”王文清傻眼,“於大人,接待使臣都是在禮部,去兵部…沒有這麼接待的啊?
再說了,離飯點兒也沒多久了,精膳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