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不疾不徐,保持日行十五裡的標準行軍速度,速度不快,卻能始終保證明軍將士的戰力。
事到如今,他已是不急了。
無他,延綏援軍已儘數趕往戰場,又有李先生親臨,肯定能按住欲衝鋒陷陣的皇帝,那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張永有些急,可皇帝言明讓楊一清執掌大軍,他也不好指手畫腳,所幸距離不算遠,便也隻好沉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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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了大同城!!”
土坡上,王勳望著這一幕,驚得魂不附體。
大同兵力不過兩萬餘,他帶走八千,威武大將軍帶走八千,餘者不過七千,這能守住嗎?
他是大同總兵,若轄區被攻破,他這個一把手需負主要責任。
“江遊擊,速去拖住他們。”王勳急吼吼道。
江彬一臉為難,道“總兵大人,韃子以騎射殿後,我們追擊隻會被放風箏啊。”
“不用急著追。”李青安撫道,“這會兒宣遼主力援軍估計已到了大同城,便不到,亦不遠矣,城上有守軍近七千,且有整套守城器械,韃子一時間破不了城。”
“萬一呢?”王勳不是不懂,可他關心則亂,道“威武大將軍可是把威武大將軍炮都搬了下來,守城難度定會成倍增加……”
“大帥留了一些,沒全部帶上。”江彬解釋。
王勳還欲再辯,李青打斷道“當務之急,先與主力彙合,稍加休整之後再行追擊。”
“唉…!就怕時間不趕趟了啊!”
“有堅城利炮,不至於一觸即潰。”李青笑了笑,道,“這麼長時間的艱苦戰鬥,再不讓歇歇,將士們也受不了不是?”
王勳輕歎一聲,默然點頭。
…
兩路兵馬合兵一處,打掃戰場,埋鍋造飯,很快,空氣中彌漫著食物香氣……
死馬肉遠不如肥豬肉好吃,不過,生死戰場之上沒人在乎這個,能活下來都是莫大的恩賜,何況還有肉吃。
士卒們歪歪倒倒一片,有那急不可耐者,肉還帶著血絲便一刀插進鍋中,挑起來大快朵頤,燙的直掉眼淚,就這還邊吃邊樂;也有那受了傷,難忍疼痛,繼而破口大罵韃子親娘……
殘酷的戰鬥之後,隻留下一片狼藉,朱厚照漫步其中,看著這一切,不禁動容,同時對戰爭的理解更加深刻。
“輝煌是用鮮血澆築的。”李青說。
朱厚照緩緩點頭。
“可我真錯了嗎?”
“從結果來看,沒錯!”李青輕輕歎道,“打仗哪有沒傷亡的?這一戰無論戰果,還是戰略意義,都取得了重大成功。隻是風險也著實太大了些,而且……”
“而且與我名聲不利是吧?”朱厚照道。
李青頷首“韃靼傷亡很大,然,明軍的傷亡也不小,若堅守不出,長此以往的打持久防禦戰,傷亡可能還會更大,且難保不會出現韃子闖入大明腹地劫掠的情況發生,可那是緩慢的,長時間的,容易接受的。而一下傷亡這麼大,就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了。京中那些人於公於私,都要跟你撕起來……”
朱厚照嗤笑,聳肩撇嘴“我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他們,卻總要在乎這些舍命守土的將士吧?”
“這是自然。”朱厚照豪氣道,“戰後大賞三軍,我可不是小氣的人。”
“嗯,有一點你要牢記,軍隊是不能畫大餅的,畫了就必須實現,否則下次就沒人敢拚命了。”李青道,“此外,受傷的戰士也要全力救治,若不幸成為殘疾,亦不能放棄,讓他們留在軍隊吧。”
朱厚照沉吟道“我可以給予他們後半輩子生活所需的錢,但留在軍隊……怕是不太妥當。”
“你當明白,殘疾是會被嫌棄的,他們很難再融入新的生活了,也容易被欺負,朝廷的賞錢不一定能花在他們自己身上。”李青說,“養在軍隊是為了向將士傳達一個信號——大明不會讓戰士們的血白流,會對每一個為國奮戰的將士負責。”
頓了頓,“殘疾不等於無用之人,可以給他們創造一個再就業的機會,比如器械保養、維護,甚至可以引進一些國有產業在軍區附近開辦,比如瓷窯,比如織造,找人來教他們這些技藝,讓他們的生活有保障,彼此都有殘缺,自卑便也不存在了……”
這時代醫療條件落後,真若傷到四肢儘斷,根本救不回來,缺條胳膊斷條腿都是極限了。
李青說“唯有如此,戰時將士們才敢舍命!”
“當然,這隻是一個粗糙的設想,具體還是要斟酌商議,以便保證可行性。”
“嗯…,不錯的設想。”朱厚照緩緩點頭,“戰鬥結束之後,與楊一清,王勳他們好好議議。”
李青微微點頭,輕歎道“戰爭是殘酷的,發動戰爭要以止戰為目的才是正道。”
朱厚照眺望遠方,戰鬥雖已結束,卻仍殘留著大量的血腥場麵。
這一刻,他真正對戰爭有了敬畏心。
“我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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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小王子一路吃癟,並非智商欠費,更多原因是時運不濟,如明軍的不按套路出牌,如明軍恰到好處的馳援,如接連幾次大霧……
事實上,拋開這些非人力的因素,小王子還是挺聰明的。
蒙古鐵騎最擅騎射,他特意留下近萬勇士用以拖緩明軍回援速度,自己率主力去攻空虛的大同城,這一招還是非常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