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崢一遍遍顫抖著重複。
他早知音音會生氣,他知道音音是什麼樣的人。
她太過柔軟,會將所有無辜的生命看得無比之重。
她又太過方正,眼睛裡看不得泥濘汙垢,也不肯折下傲骨。
音音像是一支受傳統文化蘊養而生出來的不蔓不枝的蓮。
她隻講是非曲直,隻看黑白分明。
她不接受蕪雜的灰色。
但他不是。為了達成最終的目的,他並不介意過程的曲折,也會毫不猶豫使用千方百計。
隻是短暫向仇人俯首而已。
他並不在意這樣的屈辱。
無數在列強的炮火中消亡的英魂他都記得,也會永遠記得。
他會要他們血債血償,但不能是現在。
四分五裂動蕩不安的國家經不起戰火的摧殘。
他要先用最快最簡單傷害最小的方法終結各地軍閥間的混戰。
所有人的槍口應該朝向環伺的列強,而不是血脈相連的自己人。
他做足了所有的準備,也預見了所有的結果。
最壞最壞不過籌謀失敗,他死在日本人的槍下。
可他不知道音音竟然會如此決絕。
她要分開,同他分開。
裴聿崢感受到某種不受控製的慌亂。
瓊音沒有掙脫,她由著他像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把她抱住。
可她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伸出手回抱他。
隻是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不掙脫,不接受,不回應。
他身上的寒涼之氣襲了她滿身。
瓊音的臉頰碰到他身上的雪花,融化成片片冰冷。
“音音,彆說分開,好嗎?”
最後落下的兩個字輕而又輕,如同祈求。
裴聿崢慌得手足無措,他自然感覺到音音的冷淡。
他慌不擇路地去尋她的唇,拚命想要找到一個她還留戀她還愛他她隻是氣惱之言的信號。
可瓊音這次卻偏頭躲開了他。
裴聿崢看到她噙滿淚水的眼。
他聽到她問。
“繼做了叛徒之後,你如今還要做個強迫於我的惡人了嗎?”
裴聿崢翻湧的熱意霎時間如同被潑了一桶涼水。
他僵住。
瓊音輕而易舉地從他的懷裡退出來。
她又換回了最初那個疏離的稱呼,卻更冷淡了幾分。
“裴少帥,我們沒有緣分相守。我無法同一個會與列強為伍的人朝夕相對。”
“我們分開吧。”
最後的三個字如碎玉之聲,依舊悅耳,卻驟然撕破了裴聿崢苦苦維持的冷靜。
他再次抬手抓住了瓊音的手臂,卻礙於她臉上的冷漠沒有再接近。
他就這樣圈著她的手臂,好似他若是不鬆手,兩個人便可以不分開。
裴聿崢臉上的皮肉動了動,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始終沒能成型。
他臉上湧現著無儘的痛苦與隱忍,讓那張從來雲淡風輕的俊臉顯出了幾分猙獰。
僵直的唇角輕顫,他字字泣血。
“叛徒?惡人?”
“音音,在你心目中,我竟是這樣的人嗎?”
瓊音咬著牙才能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我如何信你?我有眼睛,看得到,我有耳朵,也聽得到。”
裴聿崢艱難地咽下喉間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