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傾落打開了帕子,望著裡麵的東西,沉默了半晌,聲音有些沉,百草不明所以,往旁邊看,隻看清楚那帕子中包著一塊布料和一截頭發。
“很清醒。”
千歲舔了舔乾燥的唇,也望見了裡麵的東西,一時間居然對著許傾落諷刺不出來了。
“百草,讓他走吧。”
百草鬆開了自己剛剛死命拽著的袖子。
“小姐,究竟怎麼了?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千歲走了,百草走到許傾落身側,望著對方手中帕子裡包著的東西,莫名其妙。隻是一塊布料和一截頭發呀。
“這是母親一件慣穿衣物上的袖子”
許傾落低垂著頭,聲音有些悶悶的“割袍斷義,割發斷情。”
許傾落抬起了頭,眼中有些茫然無措,是百草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一種類似脆弱的情緒“百草,這一次,也許我娘真的不會回來了——”
“怎麼會,小姐,夫人和老爺那麼恩愛,哪裡舍的不回來呀,而且就是一段袖子一截頭發也不代表這什麼斷情斷義的呀”
百草的聲音越來越弱,因為許傾落唇角的苦澀“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了,夫人怎麼會?”
“娘既然是清醒狀態,唯一會讓她如此的原因隻有一個,胡氏的那個兒子,也許真的是父親的孩子。”
她不斷告訴自己告訴其他人那個孩子不是許良的,是許良族兄弟或者是胡氏和複家一場純粹的陰謀,可是現在許母的選擇,不得不讓她承認,自己也許錯了,也許許良真的做錯過,真的和胡氏有過露水情緣。
許傾落的心悶的快要窒息,她不怕麵對任何困難,任何來自於外人的局麵謀算,可是當事情涉及自己的父母時,便是許傾落,也有害怕承受不住的,她擔心母親真的徹底離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真的曾經背叛,她害怕這個家就此分崩離析。
“小姐,那個孩子就算真的是老爺的又怎麼樣,老爺承認的唯一的妻子和孩子隻有夫人和你,不是那個胡氏說進門就能夠進門的,再說那個孩子呆呆傻傻的,還不一定是個癡兒呢,老夫人若是知曉了,一定不會再去支持那對母子的,難道還會去指望一個傻子傳宗接代不成,小姐,你才是許家唯一的小姐,你不能夠如了那些個壞人的意!你一定能夠鬥倒她們的!”
百草眼看著許傾落的狀態不對,什麼也顧不得了,有什麼說什麼,便是對胡氏那個兒子的猜測也說出來了,許傾落細心能夠注意到胡氏的兒子有不對,百草跟著許傾落這麼久,一向對自家小姐注目的人事物也多留個心眼兒,自然是也注意到那個孩子有些異常的呆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木愣愣的。
許傾落回神,將手中的東西重新包好了,收入袖子中,眼中的茫然去除,回複了清明,卻還是有那麼一點悵然,她伸手摸了摸百草的腦袋“你不懂,不是鬥不鬥的問題,以我爹對娘的重視,即便那孩子是他的親生孩兒,他也不會辜負娘和我,隻是,隻是意難平”
隻是無法接受,無法承受。
許母嫁給了許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兒子,為了這個甚至有了心病,甚至害的許良和許老夫人母子之間不得相見,她是愧疚的,而胡氏後來所說的那個許母安排的她和許良一起的解釋也許才是真的,隻是一夜便有了孩子,還是男孩兒“我爹還算年輕,既然五年前胡氏一夜便有了,日後彆人也能夠做到的,我爹沒有問題,我娘若是再當這個許夫人,老夫人不會願意接受的,更何況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娘何嘗坐的安心,坐的開心呢?”
許傾落在百草麵前甚至不願意稱呼許老夫人一聲祖母,歸根結底,隻是因為她一直的逼迫,才會讓許良和許母那麼痛苦。
“我不明白小姐,你們才是一家人呀。”
百草搖頭,她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明白,她覺得原來許傾落她們一家三口多好,現在為什麼平添這麼多波折麻煩,憑什麼那些個外人要去阻止人家的幸福呢。
“小姐,難道你就那麼接受嗎?”
接受許母的決定,讓許老夫人的算盤成真,讓胡氏進駐許家,百草麵上染上薄紅,是氣恨的。
許傾落望著百草那不甘不願的表情,輕笑“我心中有數。”
方才是心中覺得痛苦茫然,可是再是痛苦茫然,許傾落也清楚的知曉自己要什麼,要做什麼,其中沒有任何一條是不戰而敗,是任人擺布。
不論是許老夫人,胡氏還是胡氏背後的複家,既然許母已經救出來了,那麼她就和他們好好玩玩。
那一刻許傾落的眸子凜冽如刀鋒般刺人“我爹問起的話先暫時隻說娘被公子衍救出在那邊修養,至於娘轉交的東西,我自會在合適的時候給他的。”
許傾落心底已經下了決心。
天色不早,許傾落拉著還是有些憤憤的百草離開了側門,風拂過,吹起側門裡角落中一片衣角,打著旋落下。
——
百草已經睡下,許傾落雖然已經有了決定,雖然和百草說的堅定,心裡終究是難以安然,畢竟關係到的是自己的父母。
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底睡不著覺,起了身子,許傾落下了床,將白日裡公子衍交給自己的信拿了出來。
她現在心裡亂的很,她想要看看琅晟的信,她想他了。
指尖輕輕的拂過信奉上自己的名字那裡,忍不住便想起了第一次教男人寫自己的名字的情景,想到了那一夜的燈光月色,想到了第二日那滿滿一張自己的名字。
許傾落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唇角已經勾起一抹好看之極的笑弧。煩躁的內心似乎隻是看到男人熟悉的字跡,便能夠得到一點安撫一般。
將燭火剪了下,讓火光更明亮了些,許傾落小心的拆開了那厚厚的信封,琅晟在信中說他已經行至山庸關,再往南行還有五日左右便能夠到達京城,讓她不要擔心,信上滿滿的都是一路上的見聞,詳細的很,不像是給自己報平安,倒像是寫報告似的,滿滿的三大張都是這些見聞,雖然看的有趣,許傾落還是忍不住想要歎氣,琅晟說他是木頭還真的不是汙蔑,通篇都是這種見聞,難道就不會寫一點兒甜言蜜語嗎?也幸虧是再世成熟的自己,很了解那個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笨拙,也很自信男人對自己的感情,不需要甜言蜜語確定,若是前世這個歲數的自己,可不就是要誤會嗎?
許傾落一時間又想起了男人前世的時候每次出去也給自己捎回來的平安信,也是如此隻有一路之上的見聞,甚至沒有他自己的觀點,看著比遊記還要枯燥,那時候讓她厭煩的很的笨拙枯燥,現在讀來其實還是很有些樂趣的。
起碼,她隻需要去看最原本的人事物,不夾雜任何私人情緒的判斷能夠讓她看著更加容易判斷,而不會被影響,也許正是因為琅晟是個軍伍之人,他記錄那些見聞一直都是儘量不摻雜私人情感的。
許傾落隨意的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眼睛便被最後一頁僅有的那幾個字全盤占據。
那是念,吾妻。
僅僅三個字,許傾落本來隻是輕輕勾起的唇角乍然間宛若是朝陽一般,璀璨動人到了極致,勾起的弧度如斯動人。
很好看很好看的三個字,練的和許傾落三個字都快要不遑多讓了,也不知道偷偷練了多久,許傾落的單手支住下頷,眉眼彎彎宛若月牙。
她覺得,自己的心中又充滿了力量,前世自己和琅晟之間那麼多挫折誤解磨難,最終落得那麼一個下場,今生她做了那麼多,所以她有了這麼好的一個開頭,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好的發展,既然他們的命運能夠改變,那麼父母之間的那些糾葛又有什麼難解的?隻要努力,什麼是不能夠改變的呢?
許傾落雙手環住了那四頁信紙,摟抱在懷中,月色下,那雙明眸間是一份不屈與堅強。
許傾落這一夜睡的很香,從琅晟離開後,發生那麼多事情之後第一次睡的那麼香甜,夢中恍惚看到那個男人騎著那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向著她伸出了手,夢中,她仰頭,抓住了他的手。
幸福,是靠自己抓住的。
夢中的許傾落緊緊的將自己的全身靠在了男人的懷中,握住了他的手。
許傾落很久沒有睡的這麼熟了,舒服的都不想要起來了,可惜有人不想要她舒服太久,外麵的院子中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了整個許府,伴隨著的是惡毒的咒罵。
在許傾落皺眉起身的時候,百草慌忙的跑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
許傾落被百草按住不讓她出去。
“小姐,小姐你彆出去,老爺讓你千萬彆出去。”
百草急的都快哭了,邊按住許傾落邊擔心的往外麵望,好像隨時外麵都會衝進來一頭吃人的野獸一般。
“百草,躲避不能夠解決任何問題,你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許傾落無奈,捏住百草的胳膊,輕輕的按揉對方的背脊,讓她冷靜下來,她的身子抖的都快站不穩了。
“小姐,胡,胡杏兒的兒子死了!”
百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