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墨抬起自己灰撲撲的袖子做了個拱手作揖的動作,在許傾落抬手戒備的動作下,哀歎了一聲“我說實話,一定說實話,我叫南宮墨,家住雲州定河縣,今年二十有三,家中沒有父母兄弟,但是家產頗豐,經營一家藥鋪,對醫術很感興趣,立誌走遍天下尋訪名醫隱士,精進醫道,未曾婚配,許姑娘,在下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少那麼一個做伴同遊的誌同道合之人,許姑娘你的迷藥毒藥煉製的都好有水平,簡直是迷死個人,不如我們一起研究研究。”
南宮墨先還說的正經,到了後半段又開始不正經了,在看到許傾落從懷中施施然掏出了一把匕首,並且指尖靈動的把玩著之後,老實的閉上了嘴。
這姑娘,可真是凶殘,匕首,毒藥,迷藥,銀針,還有那狠勁兒,南宮墨抖了抖身子,對著許傾落討好的一笑,那雙眼睛眨巴眨巴滿是委屈小意,可憐兮兮的樣子。
許傾落移開了眼睛,有點兒傷眼睛。
她錯了,就是彆有用心的,也不帶南宮墨這樣性子的人來她身邊,這種彆說蒙蔽人了,不半道讓人蒙麻袋已經算是好的了。
——
從那一日主動拜訪之後,南宮墨成了許家的常客,許家幾乎每一個人都認識他,甚至許良和許母還偷偷的找過許傾落,讓她不要忘記琅晟還在京城,告訴她有些年輕男人甜言蜜語的不可信,一開始幾次南宮墨一來,許傾落身邊不是百草就是許良或者許母,那警惕的樣子,讓許傾落好笑的很,讓南宮墨滿麵黑線。
任憑著是誰被打量色狼的眼神看著都不會很愉快的。
不過到了後麵幾次,看著許傾落除了在講到醫術的時候和南宮墨還算和顏悅色,其他時候對著男人都是一臉毫不掩飾的煩躁無語讓許家的一行人都放了心,也漸漸的不在南宮墨來找的時候守在邊上了。
許傾落不知道南宮墨說的身份來曆有沒有問題,但是他所說的對醫術有研究這句話卻是不假,這個男人性子奇葩,喜穿粉色嫩黃粉紫粉藍這種詭異到傷眼睛的顏色衣服,喜歡吃顏色鮮豔漂亮的食物,開口說話不把門兒,總是戳人肺管子,一對他凶狠就露出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總之各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毛病雖然讓許傾落各種看不慣,想打人,但是醫術出乎許傾落意料的高。
兩個人正經研究一些方子的時候,南宮墨好幾次提出的改良藥物都讓許傾落有種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覺。
這是一個醫術上的天分不下於她,卻又比她更多了許多見識與經驗的人。
許傾落和他在一起研究醫術藥方,毫無疑問的,獲益匪淺,隻是為了這一點,便是再難忍男人的奇葩性子,許傾落也忍住了。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半個月過去了,許家財產人情老宅藥鋪這些地方的交接處置都弄好了,許良昨日裡也將許老夫人送到了兄弟家中,回來告訴許傾落可以啟程了。
能夠快些見到琅晟,許傾落是很歡喜的。
隻是想到和南宮墨還有不少醫術上的問題沒有研究出來,難得有了些不舍。
不過也隻是一些,醫術在哪裡都能夠研究,京城中名醫甚多,琅晟卻隻有一個。
南宮墨聽到許傾落說明日要走,癟嘴“哎,心肝兒呀,你說你這麼急著去京城做什麼,那地方可是個狼窩虎穴,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被人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你這麼難得的通透人,怎麼也急著往那種破地方鑽呢。”
許傾落難得沒有對南宮墨嘴裡的心肝什麼的發火,從身邊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本醫書“京城我是去定了,這段日子你對我的醫術幫助頗多,這是我的一點心得,希望對你有幫助。”
是一本許傾落親筆所寫的醫經,裡麵的簪花小楷格外的秀麗端正好看優雅,南宮墨看著那一行行還能夠清晰聞到墨香的字跡,看著那上麵一句句對某些病例和藥草的精辟見解,突然抬首,望著許傾落,突然展顏一笑,將醫術合起,小心的放入了盒子中“你的禮物我收下了,真心話,你在醫術上的資質比我想象的還要高,若是有緣,我們日後還會相見的。”
南宮墨雖然還是穿著一身詭異的嫩綠色的袍子,卻沒有了那種讓人發寒的感覺,笑的和個正常人似的,他單手托著那個長形木盒,站起身子“對了,友情提醒你一句,好好研究一下西域蠱毒,尤其是你家中祖上流傳下的東西,日後你會用到的,比如你心尖尖上的人就很需要你的幫助也說不定。”
話音落,人已經到了客廳外。
許傾落深深的凝視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又分彆的很快的男人,心中滿滿的都是猜測,南宮墨,南宮墨,他究竟是什麼人,究竟為什麼要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前世從來不曾有這個人出現,但是許傾落不覺得這個南宮墨會是個小角色,隻是憑借著他那一身讓自己現階段都稍遜一籌的醫術見解,這就不是一個無名之輩,偏偏前世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南宮墨的名字。
南宮墨消失了,出了許家之後,便再沒有了蹤影,百草說那幾個跟著他的人都被輕鬆甩開了,臉上很是疑惑,不知道許傾落為什麼要跟蹤南宮墨。
許傾落沒有告訴百草原因,因為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因為前世沒有見過聽過南宮墨?因為南宮墨出現的時機太巧,還是因為對方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語。
——
“許小姐,衍公子在裡麵等你。”
管家將許傾落領到了院子外便停住了腳步,對著許傾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停在院子外不動了,顯然公子衍隻見許傾落一個。
許傾落對著他頷首然後邁步向著院子內走去。
少女的腳步不疾不徐,很是悠然的樣子。
公子衍望著兩邊花樹上被一陣風垂落的一瓣瓣白色的花瓣,墜落在少女的發間,衣袖間,然後隨著少女的走動墜落在地,輾落成泥,趁著少女絕美的容顏,優雅沉穩的儀態,長成了的屬於已經可見風姿的身形,美好的宛若是一副世間最美麗的畫卷一般,動人心魄。
男人的指尖撚著一點花瓣,驀然間勾唇淺笑“我還以為你最近忙的很,將我忘記了呢。”
這句話意有所指。
許傾落走到公子衍的身前,伸出手,握住了男子的腕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是在專心的把脈。
不論公子衍是人是鬼,和琅晟之間究竟是什麼糾葛,又有多少秘密,當時既然說了要為他的病儘心,許傾落便不會食言而肥。
公子衍望著少女專心致誌的神情,一時間怔了一般,半晌沒有再出聲。
許傾落睜開了眼睛,眉頭皺起,手指卻沒有從公子衍的腕間移開,她望著對方“你最近都有按時用藥嗎?”
她給公子衍配置的藥雖然不能夠徹底根治公子衍那太過衰竭的心肺,但是她有自信隻要按時用自己的藥,公子衍的身體會好很多,起碼能夠多活兩年也說不定,那些方子都是針對心肺方麵的毛病開的。
可是現在許傾落給公子衍把脈,把到的心脈不止沒有一絲好轉,還惡化了。
公子衍笑了笑,為了許傾落的認真“許姑娘開的藥我保證都按時吃了,而且確實是有了些用處的。”
“有用處的話你的心肺不會這麼弱,現在估計像是個漏風的破洞一般了”
許傾落頓了頓,定定的望著公子衍“隻要你真的是刀兵寒氣之傷,而且還是按時服用了我的藥,便不可能是現在這麼個情形,你告訴我實話,你這傷,真的隻是三年前戰場上受的傷嗎?”
不知道為什麼,南宮墨離開前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
不是說許傾落懷疑公子衍就是中了蠱毒什麼的,而是她想到自己醫術天賦再高,也不見得識得天下所有病例,也許就有什麼怪異的病症自己不認識呢?
淮縣時候那西域用於煉製死士活死人的絕蠱和那由西域傳來的瘟疫,一開始她不是也不識得嗎?
看病治病,先要知曉真正的病症,才能夠慢慢尋到方法去治療。
公子衍從許傾落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琅兄可以為我作證,我這傷病確實是在戰場上落下來的,那次心肺受傷又在冰天雪地間耽擱了,寒氣入肺,若不是他用內力護住了我一口心脈之氣,我的墳頭都長草老高了”
公子衍眼睛裡有些恍惚之色。
半晌笑開“聽說你明日便要離開了,日後不定何時再相見,再相見又是個什麼情形,趁著現在我還活著,請我喝一次酒如何?”
許傾落對公子衍有許多懷疑,許多猜測,那一次他身上許微婉才能夠調製出來的口脂,沐卿和他的相見,琅晟的不要太相信公子衍,這些許傾落都記得。
可是此時此刻,麵對著公子衍的邀請,她施然一笑“喝酒可以,不過隻能夠喝我釀的藥酒。”
眼前出現了從相識以來公子衍與她的一次次交集,公子衍是有許多不明,可是公子衍也切實的幫過了,為了公子衍幫助她的那些,她願意與他一醉。
公子衍麵上的笑容垮了下來“藥酒呀”
此時此刻,兩個人站在一起氣氛平和,兩個人之間仿佛從來沒有那些猜忌疑惑難測心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