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昭華千重殿!
“琅晟,你可知罪!”
一下早朝,皇帝便讓內侍將琅晟宣入了內殿,開口便是這麼一句話,眼神頗為不善。
若是個膽子小的或者心有顧忌的,此刻最應該做的便是跪下請罪。
可是琅晟不是那樣的人。
琅晟從早朝上拿出那本奏折之後,便已經做好了麵對皇帝怒火的準備。
“臣不知道何罪之有。”
男人的聲音格外的沉穩,沒有一絲半點兒的顫抖。
“你居然說不知道!你難道忘記昨日裡朕的意思嗎?琅晟,你這是陽奉陰違,有違聖意!你罪當死!”
皇帝猛的將手邊的東西揮落到地上,劈裡啪啦的一陣巨響,碎瓷片鋪了一地,甚至有一塊碎瓷片割破了琅晟按住在身側的手。
掌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冒出,卻沒有一個人敢多往這邊看一眼,隻是所有人都覺得琅晟今日得不到什麼善了的機會了。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皇帝還沒有下朝便已經傳遍了後宮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儘數都知曉了。
早朝上禦史台的於錚彈劾太子家宅不寧,眷屬所為不端,失察失德,而琅晟緊接著也狀告太子側妃王氏對將軍府的冒犯。
也才會引起後麵不少觀望的大臣徹底倒戈,對著太子和太子側妃口誅筆伐,一項項罪名,一個個證據簡直是應有儘有,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強求臣妻,強奪民婦,收受官員賄賂,這些都不算是大事兒了,截留去歲大雪時皇帝下發的賑災銀兩,還有私吞軍餉鑄造兵器,這些種種,全都是太子乾的,最後一致下跪懇求皇帝同意廢太子。
若不是皇帝在朝堂上發了大火,恐怕那些個大臣們當時就能夠讓廢太子之事成真,而不是一個提議罷了。
即便皇帝最終壓下去了眾位大臣對太子和王氏的口誅筆伐,可是太子朝堂上失去的威信終究是失去了,王家的人也是因為王氏鬨了個灰頭土臉,一早上沒有怎麼敢開口說話。
那些彈劾太子的人也沒有太失望,太子雖然沒有被廢,卻也是損失大了,那麼多證據,那麼多對太子行為不端的陳訴,皇帝口裡說著相信太子,太子是個好的,內心裡是怎麼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看皇帝後來又給太子和太子側妃懲罰,便猜測到皇帝對太子那些個截留賑災銀兩,私造兵器的事情還是存了芥蒂。
他懲罰王氏閉居東宮一年,沒有他的允許,不得外出。
懲罰太子親自寫一篇罪己書,言明自己行為無狀,私德不修,通傳朝廷。
這一篇罪己書隻要出世,太子即便還是太子,屁股底下的寶座卻也是搖搖欲墜,隨時隨地都可能被廢。
而這一切,與其說是於錚先出的頭,若是沒有琅晟後麵跟著讓那些個早就心裡有所憂慮的大了膽子,太子如何能夠被當朝挖出這麼多私隱。
皇帝對太子那些個罪名心裡不在乎嗎?
在乎。
他比任何人都在乎。
畢竟太子是儲君,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太子若是心思不軌,唯一要對付的也隻有他這個占據了皇帝寶座的老子。
可是太子更是他的兒子,是他親自立的儲君,今日儲君被朝臣挖出這麼多行為不端的證據,證明太子不是個好的,那他這個立太子這樣的人為儲君的父皇呢?
難道是瞎子嗎?
皇帝想到這些,對著琅晟越發的眼神發寒,周圍那些宮人甚至覺得琅晟若是再回答錯一句話,皇帝會將他當庭斬殺於此。
不少人心底發抖,卻是越發的不敢動彈一下。
在這種皇帝心情不好的想要殺人的時候,最好的保全自己的方法便是讓自己不起眼,不露頭。
“臣不認罪。”
琅晟的話讓所有人都覺得愕然,連帶著皇帝一時間都愣住了,他指著琅晟,聲音有些輕,輕的異樣“你說什麼?”
“臣無罪,臣不認罪,臣不願意說謊隱瞞,太子殿下側妃王氏行為乖戾,性情凶煞,害人無數,臣做不到明知道其所作所為,還故作不知!”
皇帝的麵色更難堪了,手指點著琅晟“你這個,你這個”你怎麼敢!
一時間氣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皇帝眼中有殺機彌漫。
琅晟深深的叩下了頭,腦袋埋在地麵,冰涼的寒氣順著磚縫兒湧入腦門,琅晟的腦子越發的清明,聲音越發的鎮定穩重,他像是絲毫不知道皇帝眼底彌漫的殺意一般“臣所願,惟陛下永享安樂,大慶永享太平,太子殿下為儲君,更該以身作則。”
琅晟的最後這話,帶著真心的祈願,皇帝滿心的怒火因為他的言語撲哧一聲像是漲滿了氣的球體一般一下子被戳破了,皇帝深深的望著跪伏在自己跟前,聲音錚錚,沒有絲毫示弱,隻說實話的琅晟。
腦子一點點的清明了起來,對琅晟滿是殺意的眼神,漸漸的染上了欣賞與高興。
他為什麼一直將琅晟留在京城?因為他不放心琅晟,不放心將邊關軍力儘數掌握在手中,邊關眾將士隻知琅晟不知帝王的這一點讓皇帝如何安心。
而將琅晟召入京城之後,又為什麼要讓琅晟任職宮廷禁衛統領?
是他更加不放心自己的兒子。
琅晟的忠心皇帝其實內心深處是有些相信的,卻擔心他被自己的兒子籠絡了去,尤其是太子這個名正言順的未來皇帝,大慶朝的儲君。
而現在,琅晟的表現雖然可惡,卻讓皇帝在極致的憤怒之後,慢慢的安下了心。
有今日朝堂上這一出,琅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倒向太子的,即便太子納了將軍府的表小姐也是無用。
皇帝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懷疑太子和黃依依之間就是一出算計一出戲,是太子想要借助納黃依依為身邊人,拉攏琅晟。
太子是他的兒子,他對太子了解的很,猜測的也八九不離十將太子的心思,隻是那個人搞錯了罷了。
太子自始至終想要的隻是許傾落,能夠對琅晟產生深刻影響的也隻有許傾落。
黃依依?
那又是什麼東西呢?
太子此刻氣的也在摔東西,他一邊摔嘴裡一邊罵,罵琅晟,罵於錚,罵朝堂上那一個個落井下石的,罵惹事的王氏,罵王家今日那些個縮頭烏龜,也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星河公主!
身邊的內侍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兒,畢竟即便是再沒有見識的人,也知道讓當朝儲君下罪己詔,還是傳送朝堂上下,那真的是拿著儲君的臉麵在地上摔了。
沒有人勸諫,太子便更怒,砸的手邊沒有東西可砸,打眼看到牆上懸掛著的裝飾用的寶劍。
鏘然一聲,寶劍出鞘,太子倒提長劍,大步向著東宮偏殿而去。
“殿下,殿下您要做什麼!”
太子身邊的貼身內侍不敢再裝聾作啞了,太子若是惹了禍事,最先遭殃的便是他身邊的人。
“本宮要殺了王氏!”
太子咬牙,一字一頓,眼中是真切的殺意。
那擋在他跟前的貼身內侍隻覺得心中發寒,王氏雖然是這次惹來朝臣彈劾的引子,但是太子受罰歸根究底還是他自己的問題,更何況一日夫妻百日恩,王氏再怎麼說也是和太子成婚三載的側妃呀。
“滾開!誰敢攔著本宮本宮便殺了誰!”
太子心中戾氣極重,眼看著那內侍發呆,覺得連對方都敢看不起自己,一陣怒火上湧,手中的劍狠狠向著對方劈去。
幾聲驚叫,眼看著那內侍就要倒黴的血濺當場,太子的劍被一隻手抓住了,那是一隻極其細膩極其柔軟的手,纖巧的五指之上,豔色的蔻丹仿若是血染的一般,帶著一份異樣的美。
“你是何人——”
太子的眼睛愣愣的,注視著那個敢抓住自己手的人,對方的容顏讓他的心忍不住的一陣緊縮,然後便是一蕩,手腕上那份柔若無骨的觸感,讓人打從心眼兒裡發軟。
莫離望著太子那驚豔的眼神,微微勾唇,成了。
她的容顏,怎麼可能有男人能夠抵擋的住!
“太子殿下喜怒,小女莫離,是來幫助太子殿下的。”
——
“琅將軍,你那又是何苦,方才若是在陛下麵前軟化下,也不會如此了,若是不然,你現在說幾句軟和話也可以,小人可以幫你傳達的。”
押解著琅晟的侍衛和琅晟熟悉,看著周圍沒人,忍不住的歎氣。
琅晟接管了皇宮禁衛之後,儘忠職守,認真負責,每日裡認真教習禁衛們武藝,與他們同吃同住的,也就是許傾落入京之後,琅晟每日裡不當值了才回家的。
更彆說琅晟這個人對手下的兵都是極好的,誰若是有個什麼麻煩,也從來不吝嗇於幫忙,禁衛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琅晟的忠實擁泵,眼看著琅晟在皇帝麵前直言無罪,被皇帝下令帶到外殿跪上六個時辰,忍不住的便勸解了起來。
六個時辰,半日的時光,現在春寒之時,那外殿青石板寒涼刺骨,彆說是六個時辰,便是兩個時辰,一個時辰也能夠讓那兩條腿腫脹受寒。
琅晟武藝高強,卻也是血肉之軀,那禁衛在宮中見多了被皇帝罰跪跪廢了雙腿的人。
“不必了,陛下隻是罰我跪六個時辰已經是開恩了,認罪的話,琅晟還是那句話,琅晟無罪。”
琅晟的話讓那禁衛瞪眼氣的厲害,對這位現任頂頭上司的倔脾氣真的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