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妖!
在一片肅殺中,我不住地下沉。我開始想不起來,我是誰,我要去到哪裡,光影在消失,哭喊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數重彌漫的水霧,一棵梨樹幻化成渾身雪白的小女妖,揪著一個清雅絕倫的魔族少年,橫眉豎目,“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從妖界抓到這裡來?”
魔族少年露出一個燦如春光的笑容,一把攬住小女妖纖細的腰,帶著她掠過煙波浩渺的湖麵,在她的尖叫聲中,穩穩地落到了山頂。他說看,這裡是魔界,是不是比你們妖怪的地盤氣派多了?這裡除了帝尊,就是我最厲害!
小女妖迷醉地看著他,卻在少年宣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養的梨樹,你要叫我主人”時跳了起來。
“什麼?憑什麼!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仿佛沒有聽見她的怒吼,非做她的主人不可。少年抱著小女妖,在她耳畔輕輕地說著什麼,小女妖雪白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魔族少年哈哈地笑著,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嘴唇緩緩地貼到了她嘴巴上,他們在魔界的至高處忘情地親吻著,而後,在小女妖“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的咆哮聲中,墮入翻騰的雲海……
霧氣再一次迷住了我的眼,我想不起來小女妖是誰,也不知道那個漂亮的少年是誰,可他們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既熟悉,又親切。
少年追著女妖跑,女妖衝著少年怒吼,最後他們打打鬨鬨地牽著手離開。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宛如精心編排的折子戲,一出又一出地在相同的地方上演。隻是,他們為什麼會反複地出現在我的意識裡?
正當我疑惑不已,小女妖的麵容又出現了,這一次,她的臉上的神情格外堅定,“對不住,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我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一定會活活悶死,我要去人間,我想做一個凡人。你彆跟著我了,再見。”
她頭也不回地跑出了他那空曠到冷清的宮殿。
少年在她身後,急切地叫著她的名字“離!”
“離,你等等我!”
“我也不想呆在這個無聊的地方了,我和你一起走!離!離!”
滄溟之水撲麵而來,我一陣心悸,驚叫著想要躲開,然後,我猛地睜開眼睛!
“白夜!”最危急的時刻,我嘶聲叫出了這個名字。透骨的殺意近在咫尺,我看到黑夜中那一抹淒豔的白,渾身的血液就此凝固。
是他!
月色的長袍如霜如雪,奪目的銀發瀑布一般垂至腳踝,而麵具下的眼,是足以湮滅紅塵的黑,和三年前一樣,蓮燼空靈到近乎不真實,仿佛一眨眼,就會和無邊的暗黑消融為一體。
此時此刻,他用淡漠的目光注視著我,無形的壓力擠壓著我的胸口,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爆炸。想起第一次他殺我隻動用了念力,我不由得哆嗦道“又是你……你又要殺我……”
蓮燼極輕地動了動眼簾,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慢慢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裡,“我來,是要你看清楚一件事,如果我想要一個人死,那麼,他無處可逃。”
雖然這麼說著,但他收回了殺的意念,我這才發現,周圍是一片荒野,我坐在一堆廢墟上,兩頭獨角獸倒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乳白色的血液流了一地,白葵睜大眼睛驚恐地直視前方,眼球突出,麵色尚且紅潤,從斷氣到現在,並沒有相隔太長時間,除她之外,地上還有幾具其他幻宗弟子的屍體。不消多問,他們都慘死在了蓮燼的一念之間。
我艱難地把臉轉回來,和他對視,無聲地問,為什麼。
“因為白夜背叛了帝尊。”時玖從蓮燼的身後站了出來,眉宇間儘是冷酷,“白夜本就屬於魔界,他擅作決定轉世為人,帝尊已經十分不滿。原本以為隻要斬斷他在人間的牽掛,他就會乖乖地歸位,可他,用長生水救活了你。”
然而長生水隻能暫時延長一個人的生命,卻不能完完全全地修補我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魂魄。白夜和蓮燼達成了約定,蓮燼傳授他魔族的返魂之術,待他成功地用神農鼎替我完成補魂的儀式,他便追隨蓮燼,打開埋藏在地宮下的妖魔道,引萬千妖魔湧入人間,征戰天下……
隻有白夜才敢和蓮燼做這樣的交易,也隻有他,敢於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白夜在陰陽交彙之時,對我施用了返魂之術,我的魂魄修複後,他讓白葵護送我回密宗,自己則開啟了妖魔道,帶領地宮的四千死士,和蓮燼血戰。
時玖說到這裡,不顧我慘烈的神色,嘲諷地動了動嘴角,“也許在我看來,他這是背叛了帝尊。但其實,在帝尊眼裡,這樣的背叛,根本什麼都算不上。蚍蜉撼樹,以卵擊石,幼稚、愚蠢、自不量力!”
蓮燼遺憾地說著,“沒有人可以殺死我,我自己也不能。”
時玖冷笑道“而要白夜死,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你看對麵的山火,是畢方鳥燒著了地宮,你猜,那些無知的雜碎,還有拚死一戰的白夜,能和上古妖獸頑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