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抹布扔在灶台上,許蘭垂下了眼簾,開始巡視院落。
“嚴文軒,還坐這兒做什麼,村支書和村長都已經走了,你該回去寫檢查了。”閒不住的許梅轉身進了屋裡,卻發現嚴文軒還癱在地上。
屋外的窗戶邊,圍觀的幾位少年看熱鬨的興致不再,紛紛無趣地離開了。蘇晚晚回到廣播站,儘管身處於廣播站工作,但她的心依然掛在許家那邊,撰寫稿件的間隙會不時瞄一眼那邊的動靜。
午後因為之前的事件引發了一陣喧嘩,大部分村民下午都忙於田野和牛棚勞作,沒幾個人聚集到許家門前。加之蘇晚晚所在的廣播站偏遠,路過的行人本就不多,因此沒有新的消息更新。
“我說,如果不是你那個三弟從中挑撥,你大姐和二姐也不會那樣對待你了。”突然,蘇晚晚在核對麵前好幾張稿紙的口號是否正確的當口,耳邊響起腳步聲。腳步聲止息,隨後是透過廣播站後窗戶傳來的少年低沉嗓音。
“就是的,之前家裡物資豐盛都是先供應你,你爸爸剛送去城裡就被那樣對,他們早就看你彆扭,就是不好發作罷了!”許恩周圍圍著幾個認真的同伴。
蘇晚晚循聲轉頭,看向後方的窗戶,果真看見幾個與許恩年紀相仿、聲音還有些沙啞的小青年聚在一起。
“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啊?他就這樣厲害了,還能開著這麼大一輛車回來,我們怎麼跟他搶?”許言罕見地一臉失落,臉頰上的贅肉甚至擠壓得他的眼睛隻剩下了兩道縫隙。
旁邊的小青年連忙提出建議,“依我看你應該讓嫂子姐姐們明白你在家中的價值有多重要,畢竟你不提,她們怎麼會上心。畢竟,聽說你三哥應該很會賺錢。”
“我倒是可以考慮直接回家裡,趁著天黑砸掉他的車,反正車不是就停在院子裡麵嗎?找沒人的時候悄悄動手就行。”這個青年人緊跟著補充道。
在播音室內聽著他們低聲密議的蘇晚晚無聲無息地停下手中的活計,緩緩推開盤麵上的紙張,專心致誌地傾聽著外麵的討論。
“不行,我大姐和二姐基本不離開家的,哪怕半夜睡覺,我們全家也在同一個大的臥室裡。要說要糊弄過去砸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許家的房舍格局。
許家雖不算小,可供住宿的房間卻有限,一間留給祖父三人居住,另一間則是給兩位大姐用。父親去世後,想必臥室配置有所調整,現在許恩和兩位姐姐應該同居一室。
“為什麼你不和兩位姐姐住一個房間呢?”一個略顯枯黃頭發的小夥子隨即問道。
“否則還能怎樣!總共隻有兩個房間,難道我真的要和三哥一起睡?”許恩不滿答道,眼中瞬間閃動著精光,忽然緊緊抓起那位發黃頭小子的手臂。
“黃仔,你願意幫我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一起去打壞那輛車?”那個名叫黃仔的年輕人驚訝了,顯然沒想到會被卷入這樣的責任中。
“咱們不一直都是好朋友嗎,大黃、二毛、柱子。”圍繞在許恩身邊的三個青年紛紛陷入思索,最終還是黃仔首先打破沉寂:“要是讓你們三哥發現怎麼辦呢?你自己砸還行,即使被抓到了,畢竟是自家人,最多責罵兩句,但我們若是動手,會不會要我們賠損失?”
黃仔的話語引發了眾人的憂慮,另一個叫二毛的急忙補充道:“那輛車到底值多少錢?看咱們王支書的樣子,估計他也買不起這麼大輛轎車。”
幾個青年雖然年輕,但深知在這個年代,食物都是一等重要的需求,誰家裡會有多餘錢購買這樣的大家夥呢?損壞它的話,他們的共同財富恐怕不足以彌補這份損失。
“擔心什麼呢?你們不是都說了嗎?反正車子壞了也是自家人,他們不可能因為這樣而對我怎樣。你們儘管去做,一旦被發現,我就說是自己叫你們這麼做的。“許恩眼眸中閃爍狡猾的目光,麵前幾個年輕人再度陷入沉寂。
最終還是老黃第一個點頭表示同意。
“我姐姐們作息較早,三哥的情況不明,如果他回來就不好辦了。我會想辦法從他那裡借錢,然後咱們買食物的錢平均分配。”幾人腦袋湊在一塊兒,密謀著夜裡動手的時間,連凶器和地點都選好了,拿附近的石頭——討論完畢,滿足的各自散去。
但許恩和老黃轉身的一瞬間,就看見在不遠處、嘴角輕勾聽著全程的蘇晚晚。
“不動了嗎?不是說要去執行砸車計劃了嗎?”
蘇晚晚在中途收聲離開廣播站,無聲無息繞到屋後。青年們全神貫注地交談,完全未注意到她悄然而至。
“怎麼站那麼近?不怕被人聽見嗎?”她說出這話時,幾人心生不安。
“知不知道那輛車值多少?”她淡淡問道。年輕人們如同泥塑的稻草人,不敢出聲,也絲毫不敢移動,直愣愣地看著比他們稍微高點的蘇晚晚。
“吉普車的售價是三萬。”明白他們並無直觀感受,於是蘇晚晚補充道,是她在某些零星讀物中瞥見過的價格。
“按照每月30元工錢計算,不吃不喝需要將近80年,才能買得起。”
明顯看得出他們不相信這價格,然而恐懼的神色暴露了他們確實聽見。“若你們不信,可以去打探證實我沒騙人。“
她說完緩緩起步離去,臉上帶著笑意,卻又有幾分驚恐後的歎息。要是這幾個青年沒有在廣播台密議、不恰好讓她撞見,或許許言就得提防家裡潛伏的那個竊賊了。
在許恩麵前站住後,蘇晚晚的話語雖無威壓,但卻足以讓承受不了壓力的許恩痛哭起來。
“為什麼要去砸你弟弟的車?”蘇晚晚質問著,語氣平穩但已觸及心靈。
淚水不受控製地從許恩眼中滑落,身邊幾個夥伴也隨之後退,他的不開口,自然也默認為她的責問。
“你說什麼呢?“蘇晚晚冷哼道,語氣不滿,“你自己在家裡都擺不正位置?你爹在世時或許還能寬容你,但現在,你知道你幾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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