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小娘方才回院,宋清歡打著腳就回來了,娘倆默契的坐在屋中炮製藥材,氣氛靜謐,不時傳出低語笑聲,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春杏早早歇下了,冬梅站在院中,定定看著屋頂上的兩個男子,無奈的輕歎口氣。
“小娘!”宋清歡忽然扔了手中草藥,將專心的宛小娘嚇的一個激靈,沒好氣的在她腰間掐一把,“死丫頭,咋咋呼呼的,能不能有點姑娘模樣。”
宛小娘這一下掐的可不輕,宋清歡卻也顧不得疼,“我終於想起來二姐姐身上那味道到底是什麼了。”
宛小娘頭也沒抬,“落回,不能離開身上有母蠱之人,凡中此蠱者,情難自控。”
宋清歡泄了氣,輕揉著腰間被掐疼的地方,“您既知道就早些告訴我,害得我想了半日。”
“我也是聞到情花的味道才想起來。”
“可,二姐姐即使做了世子的妾室,對四姨娘有什麼好處呢?”
“不知,隻要不算計在你身上就好。”宛小娘扔了手中藥草,打了個哈欠,“困了,我回去歇了,你也早點休息。”戳了戳她光滑的額頭,“不過十五的年紀,操著五十的心,不嫌累的慌。”
宋清歡淨了手,坐在窗前,看著泥壺咕嚕咕嚕翻騰,丟一撮茶葉進去,“冬梅,你是準備將屋頂盯出個洞來不成?回去歇了吧,閒事莫理。”她的聲音柔柔的,還帶著幾分慵懶,卻讓冬梅心中一驚,五姑娘的感覺實在過於靈敏,那她是不是也知道主子這幾夜都守在這。
宋清歡慢條斯理給自己斟了杯茶,“如果實在不放心就回去吧,你也瞧見我的本事了,你不必守著我的。”
冬梅在院中跪下,“五姑娘,奴婢會一直守著您,既然姑娘心中自有打算,奴婢這就回去歇著了,姑娘也早些休息。”
宋清歡托腮看著對麵不請自來的男人,小壺裡的水沸了又滾,她一雙眼直直凝視著他,不閃不避,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將手邊冒著熱氣的茶往他麵前推推,“將軍請,可是凍壞了?”
宋清歡的尾音帶著淡淡笑意,聲音清冽,可惜少了昔日的俏皮,“將軍征戰沙場,自是吃得苦的,倒是小女瞎擔心了。”
顧南喬一雙眼灼灼盯著她,麵容緊繃,眼眸漆黑深邃,帶著隱忍的克製,他輕輕開口,“丫頭,彆同我這麼疏離。”
宋清歡懶散的半托著腮,目光掃過他,“說好了男婚女嫁各不相乾,將軍為何屢屢違諾?”自嘲一笑,“還是將軍覺得小女身份低微,和該抱緊你這個靠山?”
顧南喬將杯中涼透的茶一飲而儘,聲音有些沙啞,“我從沒這麼想過,隻是不願將你從一個深淵帶到另一個深淵。”
宋清歡低低笑出了聲,“將軍這理由冠冕堂皇,如果這樣能讓您心安,小女承您的情。”
顧南喬忽的湊近她,瞧著那近在咫尺的絕世容顏,額頭抵上她的,冰淩淩的聲線似被蒙上一層霧氣,“我該拿你怎麼辦?”
宋清歡也沒閃躲,可她那雙冰冷且疏離的眼,讓顧南喬覺得如墜冰窟,有什麼在一點一點啃噬著他的心,他曾經的信念,固執慢慢土崩瓦解,意識恍惚間,聽她淡淡道,“你曾是我身處深淵之時唯一的光,可惜又是你親手將這光滅了,既然沒有可失去的,何懼躍的更深些,我會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爬上來,直到前程萬裡。”
顧南喬眼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他小心翼翼的輕輕撫過她精致的眉眼,就仿佛眼前的是件絕世珍寶,動作大點就會在他麵前碎掉,他的吻落在他白皙的臉頰上,“丫頭,我後悔了。”
宋清歡將他推開,半倚在小榻上,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顧將軍我可不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或者再說的明白一些,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將軍可能做得到?”
顧南喬怔忡,今日之前他確實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理智告訴他,離她遠些,可腳步卻不自覺的一次又一次走近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聽起來真令人向往,可他真的能做到嗎?萬一有一日,深情不再,隻餘責任,他害怕看到她毫無波瀾的眼睛,害怕愛人最終變怨侶,“我不知道。”
宋清歡朝著他懶懶揮了揮手,“將軍慢走不送,天寒地凍,各自珍重!”
顧南喬看她緩緩往床邊走,邊走邊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將軍那麼注意禮數,當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是不妥,我乏了,將軍請回。”
顧南喬歎口氣,走到她身邊,見她已經輕輕闔上了眸,長長的羽睫在眼下掃下片陰影,替她掖了掖被角,啞然失笑,“我一直以為自己兵法運用的極好,卻終是你更勝一籌。”
宋清歡翻個身,背對著他,語氣依舊淡淡,“我不想放棄你,可惜你沒堅定的選擇我,所以顧南喬,這次換我不要你了。”
她調整了呼吸,平複了情緒,真就安安靜靜的睡著了,一夜無夢,連顧南喬何時離開的也不知道,心裡還是失望的,到了最後,他也沒說出那句能安她心的話。
宋清歡想,顧南喬從頭到尾隻字未提喜歡,是她一個人滿心歡喜說著我願意,這場愛情本就不公平,等到他能正視,等到她足夠強大,那個時候是不是就能並肩,可惜誰又會義無反顧的一直等在原地呢?
宛小娘早早起身離開了宋府,走的無聲無息,誰也沒驚動,可宋清歡知道她這一走,再不會回來,她在宋府尋到了她要的東西,而她背負的重擔卻是一句不曾提起,從今日起,她又是一個人了,就像從前的那些歲月,不會有人佇立風中等在廊下,也不會有盞屬於為她而燃起的燈。
她突然闖入這個時代,孤身一人,好不容易尋到些許親情溫暖,卻要再一次要獨自麵對這無邊深淵,黑的讓人窒息,尋不到來時的路,也不知哪裡將是她最後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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