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上一杯酒,慢慢的喝著,說著那些不著邊際,卻帶著心酸微痛的話語,“你可知道,從我踏入大夏邊境,我的心便再也無法平靜。駐守邊關十年,風餐露宿,艱難困苦我都熬過來了,可現在我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了。到底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堅強了些。”
喝著酒,說著話,漸漸的便能掏心窩子。
鮮少喝酒的人,一旦喝了酒,就會說一些平素從不會說的話。
也或許是元灝的某句話,讓謝環的心微微觸動了。
“你想回去?”元灝問。
謝環一笑,“我從未想過回去,因為打從走出大燕,我就明白自己是回不去的。既然做不到,為何還要去想。隻不過,心裡有些念想,這輩子都不會丟棄。”
元灝緩步走到她跟前,也跟著一般坐下飲酒,“其實我們大夏也挺好的,你們大燕總覺得我們大夏人野蠻無禮,我們卻稱之為直爽痛快。很多事,我們沒你們那麼多的誤會,有話直說不遮遮掩掩,多好?比起你們玩心計,弄城府,要輕鬆得多。”
“是累。”謝環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一人喝酒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比一比,大燕和大夏到底誰的酒量更勝一籌。”元灝端起酒杯,“我們大夏人,酒量極好,不信你就試試。”
謝環扯了唇,笑得輕蔑,“比酒傷身,懶得理你。”她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儘,“如今元弼已被囚禁,赫裡也即將麵臨處置,我身邊的叛徒也——”她頓了頓,“你有什麼打算?”
“你不是說過嗎?勵精圖治,兩國和平。”元灝一笑,“這就是我的打算。”
她一笑,因為飲了酒的緣故,麵頰緋紅如朝霞。英氣逼人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少見的嬌柔之態,醉態朦朧,酒氣微熏,氣息微恙的伏在桌案上。
許是紅服在身的緣故,燭光裡眸色迷離,帶著少許薄霧氤氳,“爹娘在世的時候,想著要看我出嫁,看著蘊兒娶親。一晃歲月如梭,卻是誰都見不著了。世事無常,人生幾何,都不過一瞬芳華。”
她趴在案上,合上了眉目,眼角鮮少的淚光閃爍。
她不會哭,因為她是謝環。
縱無郡主之名,也有謝家之風,不肯輸人半分。
其實元灝的酒量也不是太好,隻不過比之謝環要好一些。何況早前,他已在前廳喝了不少酒。將酒壺中的最後一杯酒飲下咽喉,他終於扭頭去看趴在案上呼吸均勻的謝環。
彼此的喜服未褪,卻都各自先醉了。
指節分明的手,緩緩伸過去,終於撫上了謝環滾燙的麵頰。她比他大上幾歲,卻早已曆經風霜,嘗過人生困苦。一個女子背負著國仇家恨,要經曆怎樣的廝殺,才能站在三軍之首的位置?何等的艱辛不易。便是彪悍如大夏女子,隻怕也沒有幾人能做到這些。
他很難想象,戰甲之下的女子,其實是個身段纖瘦的女子。
隻不過所有人,都被她的淩然銳眸騙了,以為她是怎樣的傲骨錚錚。
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女子。沒人替你堅強的時候,隻能自己堅強。這樣的人,即便有朝一日獲得了依靠,也無人能拿走你的堅強。
顫顫巍巍的將謝環抱起,顫顫巍巍的走向床榻。
元灝打了個酒嗝,輕柔的將謝環放在了床榻上,踢了靴襪,緊跟著爬上了床。
帷幔落下,房內的紅燭何時熄滅的,誰也不知道。
青雲生怕出事,便遠遠的守在院門外頭,也不敢靠近。
哈圖就在一旁給她弄了個火盆,免得凍著她,“大夏不比你們大燕,大夏的溫度低很多,夜裡凍死人也是經常有的。你若是擔心,我便去看看,你若覺得放心,就趕緊回去睡吧。這大冬天的站在這裡吹冷風,會吹出病來的。”
“你去睡吧,彆陪著我了,我再等等。”青雲嘴裡哈著白霧,鼻尖凍得通紅,看著火盆又笑了笑,“都說大夏的男子皆是莽夫,不過你倒是個例外,難得還有這般心細的。”
哈圖一笑,倒露出幾分羞赧之色,“七皇子不慣旁人伺候,一直都是我在跟前守著。早前太子在朝,也防著旁人暗害。是故我便習慣了,久而久之,便儘量做到事無巨細,以防不測。”
“這倒很像我與郡主。”青雲輕歎一聲坐定。
聽得這話,哈圖麵色微緊,“彆想了,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青雲抬頭看了看大夏的月,月色如練,夜涼如水,“大夏積雪覆蓋,也不知京城裡頭,是否也下了雪?銀裝素裹,紅燈微照,著實好看。”
“可惜我錯過了,未曾看見。”哈圖眸色微亮,仰頭望著極好的月色。
二人佇立良久,新房似乎沒有傳來打鬥聲,青雲便也放了心,“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她轉身便走。
“哎!”哈圖叫了一聲。
青雲回眸,“還有事嗎?”
“初來大夏,許是不習慣,若有什麼不適之處,隨時可以來找我。”哈圖笑道。
青雲點了頭,“謝謝。”也未多說什麼,抬步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哈圖一笑,搬起火盆便往回走。
不求新房之內一室旖旎,但求不打不鬨一夜太平。
隻不過,他們的要求似乎太低了一些。謝環與元灝一夜宿醉,一大早,謝環醒轉之時,足足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才算回過神來。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