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
翌日黎明時分,金色的晨曦照耀著白雪皚皚的世界,到處都是耀眼微光。她在他懷中睜開雙眸,慵懶的抬頭,仰望著他那雙若暗夜星辰的雙眸。幽邃的眸,帶著少許疲憊與倦怠,卻在迎上她的那一瞬,綻放著璀璨流光,低啞的嗓音,生怕驚了她的夢,淡淡道一句,“醒了?”
她一笑,暈開了天地蒼茫,一直刻在了他的眼底心裡。
“我睡著了。”她笑著。
將她抱到軟榻上,溫柔的放下,“還想睡嗎?”
她搖頭。
外頭的暗衛等了大半夜,因為他懷中抱著人,暗衛始終不敢上前。
“你去忙吧!”她笑了笑,用大氅裹緊了自己,眉目如月彎起。
“好。”趙朔走路的時候,腿腳似乎有些僵硬。
夏雨噗嗤笑出聲來,他回眸嫌棄的瞧著她,繼而也報之一笑。她睡在他懷裡太久,他愣是不敢動一下,擔心驚了她的美夢。
這一夜太長,長得宛若一生。
可在他心裡,還是太短,便是為她廢了這雙腿也是甘願。
趙朔去了書房,暗衛這才上前彙報消息。
跪身在地,暗衛道,“王爺,代州那邊業已準備妥當,李大人讓卑職前來報信。所有的替換皆已結束,何時動手?”
“大夏的消息傳來,便是動手之機。”趙朔負手而立,冷然駐足窗口,“梁安邦那邊如何?”
“梁大人極力配合,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暗衛俯首,“不過梁大人——有件事想求王爺。”
“梁以儒?”趙朔睨了他一眼。
暗衛頷首,依舊伏跪在地,“是。梁大人道,梁家唯有獨子,還望王爺能護住梁少傅一命。除此之外,彆無所求。”
趙朔深吸一口氣,繼而長長吐出,“忠良之後自然該保全,不過梁以儒如今不在京中,倒也無妨。”
“梁少傅早前得知夏內侍出事,業已趕回京城。”暗衛低語。
“趕回?”趙朔冷笑兩聲,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便是想回來,那丫頭也不會讓他輕易回來。虎子已經死了,若是連梁以儒都保不住,她如何能承受?”
暗衛蹙眉,低聲提醒,“王爺,東方青跟梁少傅在一起。單憑梁少傅一人,倒也沒什麼。隻是東方青乃是攝政王府義女,此人武功奇高,而且極為聰慧,隻怕不易攔阻。”
“傳令下去,但凡遇見梁以儒,立即秘密抓捕,不許他踏入京城半步。”趙朔冷了眉目,就像暗衛所言,若是梁以儒一人倒也罷了,文弱書生不足為患。然則東方青不同,她跟著趙妍在宮中一道長大,雖不似趙妍這般城府,但若是逼急了,心狠手辣絕不下於東方旭。
“是!”暗衛頷首。
趙朔輕歎一聲,“讓李煥準備著,約莫就是這兩日。”
“明白!”暗衛行禮,“卑職告退。”
這兩日——應該就是這兩日了。
大夏新皇登基的事情,是瞞不住的。一旦攝政王府和茂王府知道七皇子元灝登基為帝,大夏太子元弼被囚禁,那麼他們——就不會再忍耐。
虎視眈眈的烏托國,也會跟著攪合進來。
一場內亂,夾雜著外敵入侵之憂,誠然是天大的事。
天下亂,亂蒼生。
夏雨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勢很亂,而趙朔肩上的擔子更是不輕。站在回廊裡,望著外頭白皚皚的一片,眸色微暗。
“少主?”尋梅微怔。
“出去走走吧,我覺得悶得慌。”夏雨深吸一口氣,快步往外走。
趙朔如今忙著應付茂王府和攝政王府,能與她並肩看雪已然是儘了力,她不想留在這裡,讓他擔心掛牽。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幫著他掏鼠洞,還有——搞定黑煞盟!
用江湖對江湖,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京城內一片虛偽的祥和。
端坐在早點鋪子,吃著熱騰騰的餛飩、湯包,嘴裡哈著白霧,欣賞著城內城外的白雪天地,委實是人間美事。十裡長街,若是能永遠這樣太平下去,該多好。
吃飽喝足,夏雨伸個懶腰。
阿奴道,“姑娘回去吧,辛複約莫去了彆院,還等著給姑娘診脈呢!”
“我沒病,為何要診脈?”夏雨撇撇嘴,“我不痛不癢,身子好著呢!”
尋梅一笑,“少主近來是有些精神倦怠,看看也好,若是能抓一兩劑補藥,補補身子也是好的。”
“是藥三分毒,還是免了吧!”夏雨走在熱鬨喧嘩的大街上,興致極好,她就是喜歡熱鬨,熱熱鬨鬨的最好。那場賭坊的賭局,如今拖了一日又一日,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真正的舉辦決賽。
曆經睿王府闖宮之事,京城內外看上去祥和,不少人心裡也都明白,不過是假象罷了!
“大娘?”夏雨愕然頓住腳步。
前麵的身影好像是阿妙娘?
尋梅一聲驚呼,夏雨已經撥開人群飛奔而去,“大娘?娘?”
那個婦人的背影,真的好像代州花滿樓的阿妙娘,怎麼——阿妙娘不是死在花滿樓的大火之中了嗎?難道沒死,所以來京城尋自己?
“大娘?”夏雨喊著,可撥開人群卻又不知人去了哪裡。
“少主?”尋梅如釋重負的站在夏雨身邊,“怎麼了?”
“幫我找個人,上衣下裳,黃色衣裳。那婦人年紀約莫五十上下,最喜歡戴翡翠耳墜,手背上有一道疤。”夏雨環顧四周,眸色焦灼,“我覺得是她,那背影看了十多年,我一定不會看錯的。快,找人!”
“是!”尋梅與阿奴對視一眼,各自散開尋找。
遠處的小巷口,阿妙娘貼在牆壁處,眸色微暗,不由自主的低語呢喃,“阿雨,對不起。”
有些人,即便換了容顏,改了身份,哪怕重為陌生之軀,你也能一眼便認得。
雖非親生母親,可到底是看著夏雨長大的。
十六年的風風雨雨,也不是白過的。
“大娘?”夏雨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驀地,她又看見了那道身影,疾步便追。
隻是,這身影快速的進了一家門麵,夏雨愕然抬頭,上頭的三個字她是認得的。心頭一窒,夏雨駭然退後一步,“花滿樓?”
怎麼會是花滿樓?
“姑娘,沒找到。”阿奴嘴裡哈著白霧,環顧四周,抬頭乍見花滿樓三個字,身子瞬時僵住,“姑娘你怎麼來了這裡?”
“人——進去了。”夏雨直勾勾的盯著門口,抬步便走。
阿奴快速攔在夏雨跟前,“阿奴進去探個究竟,姑娘就不必進去了。”語罷,瞧一眼對麵的茶樓。
夏雨點了頭,自己來花滿樓確實多有不便。轉身從茶樓的後門去了原來的雅閣,佇立窗口,靜待對麵花滿樓的一切舉動。
阿奴是從花滿樓的後院進入的,正大光明從正門進去,那就不叫探路了。
空蕩蕩的花滿樓裡,安靜得讓人心驚。
白日裡的姑娘們約莫都在熟睡,所以花滿樓處於歇業狀態。四下連個走動的人都沒有,唯有風過大堂,晃動了大堂正上方的紅絲網鈴鐺,才能弄出少許響動。
阿奴在花滿樓裡粗略的尋了一遍,似乎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及至快離開的那一瞬,阿奴驟然抬頭,冷眸眯起,死死盯著大堂頂上的紅絲網。
鈴鐺聲聲清脆回響,這紅絲網的顏色鮮亮如血。
洛花在世的時候說過,花滿樓的紅絲網,確實是鮮血染就的。這絲可不是尋常的絲,是烏托國的海蠶絲,削鐵如泥,鋒利無比。隻是這樣危險的東西,懸於大堂之上,是否有些怪異?
環顧四周,所幸四下無人。
阿奴縱身飛躍,腳下輕綿至絕。
穩穩落在紅絲網下,阿奴用指關節輕輕叩著地板。
是空的!
眉睫陡然揚起,這花滿樓——
還不待她反應過來,腳下突然一空,她正欲騰空而起,卻驚見頂上紅絲網以最快的速度鋪天蓋地的襲來。不明就理的人,一定會衝上去,幾欲揮劍破網。可阿奴卻明白,這紅絲網乃是海蠶絲所鑄,普通的刀刃根本就不可能破開網。
騰空,是個死。
腳下,漆黑一片。
耳畔冷風呼嘯,她隻記得身子快速下墜,終歸生死難料。
夏雨在茶樓裡等了很久,一直站在窗口,一動不動的觀察著花滿樓的境況。驀地,她看見花滿樓掛上了歇業一日的招牌,而後有人將大門重重合上。
“糟了!”夏雨撒腿就往樓下跑。
“少主!”尋梅心急如焚的衝過來,“四處不見少主的蹤跡,我就想著你可能來這了。所幸,找到你了。少主臉色不太好,出了何事?”
“阿奴進去了,沒能出來。”夏雨切齒,“隻怕,生死難料!”
尋梅愕然,轉身隻見花滿樓,大門緊閉。
“少主!”尋梅一把拽住夏雨,“我立刻召集百花宮姐妹們,守在外頭,然後我親自走一趟。少主不可冒險,還是在外頭等著為好。”
語罷,尋梅焦灼的盯著夏雨。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夏雨點了頭,便看見尋梅去了僻靜處,朝著天空發送了一枚信號彈。回來的時候,直接從花滿樓的大門進去。
光明正大進去,看他們能耐她如何。
“給我出來!”尋梅一聲喊,一人一劍,直接尋了個座坐下。冷劍重重的置於桌案上,眉目颯冷無溫。
櫻娘長發及腰,一臉的倦怠,雙手環胸打著哈欠,“喲,這是吹了哪門子的風,來的不是少爺公子哥,竟然是個美娘子?咱們這兒隻做男人的生意,可不做女人的生意,姑娘若是閒得慌,可去賭坊轉兩圈,那裡有的是壯漢招呼你。”
尋梅慢慢悠悠倒上一杯水,突然掌心凝力,直接將水杯擲向櫻娘。
水袖輕拂,櫻娘穩穩將杯盞捏在掌心,卻是微微退後了半步。
杯盞凝著尋梅的內勁,櫻娘自然有些難以招架。百花宮裡除了夏雨,便是尋梅和踏雪這兩位使者的武功最高。不過看櫻娘能接住自己的杯盞,尋梅便心裡有了數,這女人的武功不弱。
能麵不改色,穩穩接住隻退半步,可想而知這花滿樓,確實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
“這可是花滿樓,容不得你撒野!”櫻娘抬手便將杯盞摜碎在地。
一瞬間,從四麵八方湧出不少壯漢,頃刻間將尋梅團團圍住。
“人在哪?”尋梅也不廢話,“交出阿奴,我就走。”
“什麼人?”櫻娘冷笑著走向階梯,“你發什麼神經,跑我這兒要人?怎麼,難不成你喜歡女人,想要帶走我這裡哪位姑娘?”
尋梅嗤笑,“你這兒的姑娘都有毒,我可不敢要。把阿奴交出來,我馬上離開。否則——彆怪我不客氣!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你該知道我的身份。”
“百花宮?”櫻娘笑語嫣然,“我又不是不認得你,上一次你跟那小子過來,劫走了梁少傅,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你倒送上門來。哼,這一次,我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跟百花宮作對,可知是什麼後果?”尋梅眯起了危險的眸子,伸手撫上冰冷的劍鞘。
櫻娘扯了唇,笑得何其妖嬈,“後果?今日你若死在這裡,誰會知道?還問後果?後果就是,我要你今日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