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為知己者死,為皇上儘忠,為百姓儘力,這才是臣子之道。可惜,你不了君王,也當不得臣子。這也是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連個官銜都沒有的原因。東方越早就看出了你的野心,所以壓根不想讓你接觸朝堂。”梁以儒冷笑,“比起東方越,你果然差得太多了。就事論事,你壓根不及他。”
“哼,那又怎樣?到頭來,他還不是瘋癲無狀,一無所有?”東方旭不屑一顧。
梁以儒苦笑兩聲,“到底是他成就了你,還是你成就了他?這事,沒到結果誰也不好說。”他看一眼空空蕩蕩的金鑾殿,“東方旭,其實你該為自己感到悲哀,你沒發現但凡你想要的,最後都沒能得到?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東方旭眸色狠戾,腦子裡想起了遠走他鄉的夏雨,突然飛身落在梁以儒跟前,伸手便已經掐住了梁以儒的脖頸,“你知道夏雨的下落?”
“我不知道。”梁以儒不躲不閃。
脖頸上的手,微微用力,梁以儒便開始窒息。
可梁以儒始終沒說彆的,東方旭始終拿他沒辦法。
“你可以殺了我,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梁以儒喘著氣,捂著生疼的脖頸。
東方旭眯起危險的眸子,“你想為她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何況,你配嗎?值得嗎?她身邊有個趙朔,你覺得自己與趙朔相比又如何?”
梁以儒冷笑,“那你知道自己與睿王爺相較,又如何?睿王能為她殊死一搏,能為她放棄江山,你能嗎?這便是到了最後,你隻能孤獨終老的原因。因為你的眼裡心裡隻有自己,自私自利得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而且,你要不起也輸不起。你害怕輸,害怕一無所有。”
“你胡說什麼?”東方旭切齒。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無懼則剛,仁者無敵。”梁以儒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身離開。
“仁者無敵?”東方旭忽然笑了,笑得何其諷刺,“梁以儒,那就讓我來看看,你所謂的仁者無敵,到底是什麼模樣。”
金鑾殿外,雲官將一個麻袋丟在地上,裡頭有蠕動的痕跡,還有低啞的嗚咽聲,約莫是個人。
梁以儒頓住腳步,蹙眉盯著麻袋。心中暗自思忖東方旭不是隨便之人,想必定有關竅。扭頭望著東方旭,心裡隱隱浮起不安的情緒。
“梁以儒,你不是說仁者無敵嗎?那我問你,知恩圖報算不算仁義?”東方旭緩步走到麻袋旁。
“你想說什麼?”梁以儒深吸一口氣,顧自鎮定。
雲官快速的打開了麻袋,被五花大綁的沈星出現在麻袋裡頭,臉上有少許瘀痕,約莫是撞傷。沈星的嘴,被一塊布塞著,根本喊不出聲音來。
“沈星?”梁以儒剛要過去,雲官卻以三指扣住了沈星的咽喉。
“彆過來。”東方旭慢條斯理的開口,麵冠如玉,笑靨溫和,“我怕不小心,就把她掐死了。”
“你瘋了,她隻是個孩子。”梁以儒冷斥。
東方旭無辜的望著他,“孩子?一旦戰事起,誰還管什麼老弱婦孺。孩子也一樣,是個人就得死。”他輕歎一聲起身,“梁以儒,你欠我一個恩情。”
梁以儒蹙眉不解。
“我幫你報了仇,殺了沈浩,這不是恩情嗎?”東方旭笑了笑,“你去代州那麼久,他一路追殺你,難道不該死嗎?”
梁以儒望著淚落兩行的沈星,“沈浩自作孽不可活,確實該死,但國有國法,他好歹是個三品大員,輪不到你動用私刑。更何況,沈浩做下的事情,與沈星何乾?你放了她,她不過是個孩子,與我們與天下與所有事情都毫無關係。”
“嘖嘖嘖,梁少傅未免想的太簡單了。”東方旭修剪得極好的指尖,慢慢滑過沈星嬌嫩的麵頰,嚇得沈星的眼淚珠子掉得更厲害了一些。東方旭笑道,“沈浩貪贓枉法,圖謀不軌,還想跟茂王聯手,實屬大逆不道。皇帝怪罪下來,他多少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他望著梁以儒,笑意淺淺,“你不會不知道什麼是株連九族吧?茂王謀逆,沈浩跟從,無疑也是死罪。那麼這個丫頭,也該是九族之內,到時候也是個死。既然早死晚死都一樣,那麼現在死,也沒什麼區彆了。”
“慢著!”梁以儒疾呼,“你放了她,你想怎樣都可以。”
東方旭低笑兩聲,“梁少傅果然宅心仁厚,我倒是忘了,如果不是這丫頭,你都死了好幾回了。算起來,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梁以儒點了頭,“沒錯,她於我有恩,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見死不救。東方旭,你到底要做什麼?有話直說,不必再拿沈星來威脅我。”
“很簡單,一命換一命。”東方旭笑著看一眼玉柱上的雕龍,突然掰下龍爪,眸色狠戾無溫,“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她死,要麼皇帝死。”
“你說什麼?”梁以儒瞪大眸子,“你要我弑君?”
沈星不斷的搖頭,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她不是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殺了皇帝,那麼誰都彆想活,這麼簡單的道理,沈星還是明白的。
她想掙紮,奈何甚至弱小,又被綁縛,根本無法動彈。
“皇帝信任你,由你動手,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東方旭笑道,“或者,你可以成就大我,犧牲這小女子。反正都是人命,一命換一命,也都一樣。”
梁以儒不敢置信的望著沈星,一個是皇帝,一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沈星善良如斯,他怎麼忍心搭上沈星的性命。如果沒有沈星,梁以儒早就死了。
是沈星跑到了睿王府求救,才有梁以儒的今日。
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
袖中,五指蜷握成拳。
抬眸,卻是東方旭冷漠無情的笑臉。
“容我考慮。”梁以儒盯著淚流滿麵的沈星。
“好,日落之前必須給我答案。”東方旭點了頭,“你先回去皇帝身邊,這丫頭暫時在我手裡不會有事。如果你敢背叛我,將此事告知皇帝,這丫頭必死無疑。而且,會死得很慘。”
梁以儒緩步走向沈星,他當然知道,自己是沒本事帶走她的。東方旭武功極高,梁以儒根本沒能力救沈星。
輕歎一聲,扯下沈星嘴裡的布,梁以儒苦笑著為沈星拭淚,“你放心,梁哥哥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夏姐姐若是知道,也必定會拚死救你,隻不過她——”
沈星搖著頭,哭得更凶了,“梁哥哥,你彆管我了,我哥死了,就算我活下來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梁哥哥,不能殺皇帝,皇帝死了你和夏姐姐都會被連累的。你彆管我,彆被他利用。”
梁以儒笑著點了頭,撫著沈星的劉海,“沒事,梁哥哥自己知道,你彆放棄,梁哥哥也不會放棄你的。明白嗎?”
“梁哥哥。”沈星垂眸,淚落連珠。
“傻丫頭,沒事。”梁以儒柔聲低語,“有梁哥哥在,不會有事。你忘了,你夏姐姐好本事,而你梁哥哥和夏姐姐是——是兄弟,自然不會遜色於她。你說是不是?”
沈星狠狠點頭。
“我會考慮清楚,日落之前,給你答案。”梁以儒起身,瞧了一眼沈星,而後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夏雨走了自然是極好的,不然換做夏雨落在東方旭手裡,梁以儒肯定會一口應承。彆說是皇帝,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會毫不猶豫。
苦笑著走下金鑾殿前的台階,梁以儒抬頭看了看天,心裡有些煩亂。
該怎麼救沈星呢?
殺皇帝,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看著沈星死,他也絕對做不到。
緩步走在滿目神射軍的宮闈內,梁以儒忽然覺得很無助。皇帝那裡是絕對說不得的,東方旭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心狠手辣悉數受教於東方越。自古皇帝慣多疑,梁以儒即便坦誠相待,也難免會招致懷疑,到時候不但救不了沈星,還可能連自己都身陷險境。
這可如何是好?
深吸一口氣,梁以儒坐在了禦花園的假山下,靜靜的坐著,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若這個時候有夏雨在,那便好了。夏雨這丫頭慣來心思靈敏,必定能想出個好辦法。
隻可惜——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兒。
取出腰間的那封信,捏在掌心以指腹輕輕摩挲著,宛若還殘存著屬於她的氣息。
“遇見了難處,又不敢告訴皇帝,便想起了她是嗎?”一道清麗低緩的聲音從假山後頭傳來。
梁以儒驟然起身,眉目無溫,“誰?誰在那裡?”
音落,悄無聲息的將手中信件收入袖中。
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假山後頭傳來,伴隨著身上甲胄輕微的撞擊聲,一步一搖晃。及至走進梁以儒的視線,梁以儒愕然愣住,“怎麼是你?”
“為何不能是我?”她笑了笑。
聞言,梁以儒忽然低頭一笑,“幸好是你。”
是的,幸好。
袖中,卻越發握緊了那封信件,心中微涼幸好有你。
一聲歎,滿目蒼夷,方英快速進了佛堂,“太後娘娘,出大事了,茂王謀反包圍了皇宮,攝政王府已經控製了整個宮闈,如今兩軍對壘,戰事一觸即發。”
眸,快速睜開,手中的木魚停了下來,薄瑤太後微微沉眸,“茂王趙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