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長鯨_國師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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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長鯨(1 / 1)

國師!

沒有幾個人把知白的話放在心上。仙師又怎樣?為皇後治病,噴水滅昭明殿的雷火,這些聽起來驚世駭俗,但仔細想來都不過是小術,就是昭明殿又能有多大的地方呢?可是如今說的卻是抽乾一片沼澤的水,那地方可不是一畝地兩畝地的大小,草原上的草甸子,大的乾脆一眼望不到邊,小的也遠不是一座宮殿能比擬,想要將這偌大的地方抽乾了水,根本非人力所能為。更何況那雨水可從天而降,可沼澤中的水卻在土中,要如何才能將水土分開?莫非是用火去烤?那隻怕水未烤乾,趙鏑的人馬先變作烤肉了。

隻有齊峻,一聽這話就拉住知白退到了一邊“你有辦法?”

知白長長歎了口“試試罷。要安靜,閒人不得打擾。”隻是如此一來,又得損失修為,唉,算來算去,自打進了京城,耗損的修為比得到的靈氣還多,真是做了賠本的買賣。

“這是什麼?”房間裡隻餘知白與齊峻兩人,齊峻看著知白用泥捏出來的那個隻有指節長短的東西,不明所以,“瞧著像條魚。”

“這是長鯨。”知白拿起遣人尋來的小琉璃瓶子,將泥捏的鯨魚放入其中,擺在桌子中央。桌子上已鋪了一張白紙,紙上以鮮紅的朱砂畫著繁複的圖案,瞧著也像條魚,琉璃瓶就壓在魚眼的位置。不知是不是眼花,瓶子才一放上去,齊峻就覺得那泥捏的鯨魚尾巴似乎一動,但再看時又毫無動靜了。

“長鯨吸水,一片沼澤,也不過當長鯨一口之量。”知白神色肅然,“隻是這些水卻不能平空消失,今日吸去多少,明日便還回多少,今年雨季,西北怕是要大澇了。”

齊峻皺皺眉“先解燃眉之急,日後再修繕水利便是。”

知白輕輕歎了口氣,咬破手指,在瓶子上塗抹起來。他指上鮮血沾上瓶壁便迅速消失,仿佛是被那透明琉璃吸了進去。齊峻緊盯著瓶中的泥鯨,絕非他眼花,而是知白塗抹之時,那泥捏的長鯨確實如同活的一般,輕輕擺動著尾巴,每擺一下,瓶中便多出一些水漬。開始隻是瓶壁上幾顆水珠,之後就是瓶底的積水,直到知白畫完,瓶中的水已然淹沒了泥鯨,隻聽撲拉一聲,竟是那泥鯨用尾巴拍起了一個水花,隨即便沉到瓶底不動了。

雖說自從遇到知白,齊峻已經對種種神乎其神之事見怪不怪,但這等泥捏木雕的死物居然能活生生動起來,仍舊令人瞠目結舌。他手指著琉璃瓶,窒了片刻才道“這裡頭的水……”

知白小心翼翼地拿起琉璃瓶“此瓶需擇地放好,萬不可傾覆,容其中之水自乾方可丟棄。”

齊峻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琉璃瓶還沒有宮中妃嬪們飲酒的玉杯大,瓶中水當真就是一口之量,倘若他不是親眼看見這些積水是無中生有平空出現,打死都不會相信這就是長鯨從草甸子裡吸來的沼澤之水。

“殿下讓人將這瓶子放好吧,隻不知趙將軍那裡戰況如何,這抽乾沼澤之水究竟是否奏效?”知白這會兒像是熬了幾天沒睡似的,精神都短了許多。齊峻看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先是有些莫名,隨即恍然“這——這可是又折損了你的道行?”

知白笑了笑“若能救那些軍士性命,也是陰德福報。”

這話聽起來不錯,但齊峻總算與他相處已久,單是看他神色,就知道這修為折損非同小可,所謂什麼陰德福報,不過是知白說來安慰他的話罷了。想想此人為了一塊星鐵隨自己入京,雖說得以供奉星鐵,後來又得了純鈞寶劍,但幾次三番為助自己所折損的修為隻怕遠超過星鐵和純鈞得來的好處,可算是得不償失。此次他遠赴邊關,原是為了替他再尋一塊星鐵好彌補損失,誰能預料不但不得,反而又失。齊峻一念至此,從前被騙去喂蛇的怨氣消散殆儘,不自覺伸手揉了揉知白的頭發“你放心,日後我定然再替你多搜羅些靈瑞之物。”

而此時此刻,已然陷入絕望的趙鏑倚馬而立,借著已然身中數箭的座騎遮擋自己,看著身邊的副將苦笑“天亡我也。”

副將也是渾身甲胄血染,還在揮劍磕飛射來的箭矢,口中道“賈俾將已帶人回去報信了,將軍,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有援軍前來!”

趙鏑慘笑“哪裡還會有什麼援軍,城關之中已空,左右兩關兵馬便是可調,待他們來時——”他抬頭看看前方,一千羯奴居高臨下,就借著隘口地勢隻管射箭,而他們足下卻是粘膩的淤泥,行動都有所不便,更不必說拚殺了。明明身後就是一馬平川的草甸,這時候卻成了沼澤,有些貿然後退的人馬都陷在其中,此時無人顧得上施救,眼睜睜看著他們慢慢沉下去,先是雙足,再是雙腿,其後腹、腰、胸、頸,最先陷進去的幾個,如今隻剩下一顆頭顱和舉過頭頂的雙手了。可恨!若是此處不是沼澤,他兵分兩路反抄隘口,隻消片刻便能將這一千人斬殺殆儘,再自後包抄羯奴在山中那些兵馬,便是大功一件!隻是天不我予,如今竟真如那什麼秀明仙師所說,首尾不能相顧。可恨!若不是這妖道詛咒,他如何會這般倒黴!

天色忽然陰沉下來,一支箭矢從旁飛來,正射在趙鏑座騎的後臀處。馬兒一聲痛嘶,四蹄在淤泥中竭力踩踏,想要掙紮出來。趙鏑看著心愛的座騎,隻覺得仿佛自己中了一箭。馬兒便是再掙紮,四蹄也不過是越陷越深,越粘越牢,自被逼到這草甸子邊緣,這樣徒勞的掙紮已不知有多少次了。

噅噅——駿馬一聲長嘶,竟是前蹄揚起,人立了起來,隨即前蹄落地,後蹄反踢,輕捷地將又一支飛來的箭矢躲了過去,全不似方才滯澀難動的模樣!

“將軍,這地!”副將不敢置信地跺了跺腳,“這地,乾了!”

趙鏑一怔,下意識地抬了抬腳,他兩腳本都陷在淤泥之中,此時抬起竟比方才更難,像是陷在了石頭裡似的,但抬起之後再落下去,果然覺得落足之處便是乾硬的土地,與方才粘膩濕滑的感覺大相徑庭。他低頭看去,此時正是春末,草甸子上的雜草都如抹了油一般碧綠鮮活,此時卻皆做枯黃之色,竟似是從這春日突然跳到了秋時。原本草下的泥土被遮蔽得嚴嚴實實,此時草皆枯萎,就露出了下頭的泥,居然也是乾涸龜裂。趙鏑茫茫然地抬眼望去,偌大一片草甸子,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全部變作了枯黃一片。

“將軍,沼澤乾了!”已經被逼到沼澤更深處的軍士們驚喜若狂,紛紛掙紮著往上爬。濕泥乾涸固然將他們禁錮得更緊,可隻要能掙脫出來,再落腳處便皆是平地了。

“天佑……天佑……”趙鏑嘴唇顫動,半晌才能發出聲音,突然舉起手中長劍直指天空,“上天庇佑,突現神跡,天佑我大盛,兒郎們,與我上馬,左右分開狙殺羯奴,不留活口,衝啊!”

響應聲如山呼海嘯,一眾軍士們,即使是已然傷痕累累的,或是剛剛被同伴從沼澤裡拽出來還因呼吸不暢渾身無力的,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便都呼喊著爬上馬背,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帶著身上腳上的乾土塊衝了出去。

隘口上的羯奴其實比陷入草甸子之中的大盛軍士看得更清楚,就在天色忽然陰沉的那一刻,他們視野之中的草甸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碧綠一片漸漸褪色為枯黃,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們都不敢相信。

羯奴的隊長不由自主抬頭往天上看了看。此刻正是午後,長空萬裡碧青無雲,可是就在頭頂天空之上,憑空就現出一片巨大的陰影,不像雲彩,倒像是什麼巨大的活物,那魚一樣的尾巴還在左右擺動,身長千裡。這陰影恰恰罩住了下頭那巨大的草甸子,然後……

羯奴隊長低頭又看了一眼草甸子,那片黃褐的色澤在碧綠的草原上像是一塊巨大的癩疤一般,他再抬頭,天空中的陰影卻消失了,如同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倘若不是他自信眼力超群,簡直就要以為自己方才是眼花了。

不過此時已無暇讓他懷疑自己,陷在沼澤中的大盛兵馬折損了五百人左右,其餘人有八成身上帶傷,甚至還有千把人連馬都沒有了,然而他們得脫困境,卻是如同餓虎下山,連身上的傷都絲毫不顧,已然兵分兩路衝殺而來。隘口的羯奴不過隻有一千人,如何抵擋得住?雖則他們弓硬箭強,但雙方短兵相接之時,這些長處便再施展不開。隻見隘口殺聲震天鮮血飛濺,不過用了一個時辰,一千羯奴便隻剩下百十個躺在地上喘著最後幾口氣的,其餘都變成了刀下亡魂。

趙鏑抬手將射入自己肩頭的鐵箭拔出,狠狠扔在地上,舉劍喝道“前頭才是羯奴主力,衝上去全殲他們,本將軍與你們請功!”

已經將傷重的馬匹換成羯奴馬匹、整頓完畢的軍士們聞言,也將手中刀劍舉起,日光之下林立的刀劍閃著耀眼的寒光,還帶著未曾乾涸的鮮血“殺!”

知白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日色已然西沉,在天邊塗抹出鮮紅如血的一線。他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看見那鮮豔的夕照不覺有點出神。齊峻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穿著中衣倚在窗邊,頭發亂糟糟,臉上還帶著睡意,倒是臉色休息過後紅潤了些,又被夕陽一映,就像抹了胭脂一樣。齊峻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想捏一下,隨即發現自己有些失態,手最終落到知白歪歪的發髻上輕輕扯了扯“可歇好了?瞧著臉色略好了些,我叫人你給燉了蓮子銀耳羹,喝一碗?”

他這麼一說,知白的肚子就頓時咕嚕一聲,聲音之大簡直如同雷鳴,齊峻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笑得知白臉上一紅,衝他翻了個白眼“殿下這樣高興,想必是趙將軍有好消息?”

的確算是好消息。趙鏑雖然中伏,但沙場衝殺卻是一把好手。此次他的人馬戰死一千餘人,重傷數百,輕傷無數,可是羯奴的八千人卻被殲滅六千餘人,隻剩幾隊殘兵敗將落荒而逃。更要緊的是,這八千人居然是羯奴四王子親自帶領的。這位四王子在羯奴中以驍勇善戰聞名,雖然不是長子,但羯奴的規矩沒有什麼立長立嫡,而是群雄逐鹿能者為之,四王子在羯奴王的十二位王子中呼聲最高,若不是大王子的母親是羯奴王的正妃,娘家又是草原上的貴族,隻怕羯奴王早就立他為繼承人了。且這位四王子對盛朝的態度並不恭敬,若是將來真由他繼位羯奴王,恐怕西北要比現在還不平靜。是以趙鏑斬殺羯奴四王子這一條功勞,卻是尤勝全殲六千人的。

知白一邊喝著蓮子銀耳羹,一麵聽得眉飛色舞“怪道趙將軍氣運極旺,原來大功在這裡呢。”

齊峻心情極好地打趣了他一句“我還怕你聽說死了這許多人,會頓起慈悲之心呢。”

知白含著滿嘴的蓮子,口齒不清地反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些人戰死沙場,亦是命數所致,何必悲傷?何況羯奴大敗,邊關便可寧定,百姓安居樂業,便不必有性命之憂,此正所謂以殺止殺,乃是功德之事,與平常殺生又自不同。”

齊峻笑了起來“以殺止殺,說得好!”隨即想起了什麼,又有些遲疑。

知白埋頭在盛蓮子羹的湯盅裡,拿眼睛斜了斜他“殿下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齊峻猶豫片刻,在知白身邊坐了下來“今年是父皇四十整壽,四月裡就是萬壽節。”

知白點點頭。盛朝對整壽特彆注重,敬安帝因為特彆怕死,所以是不愛過什麼萬壽節的,連著宮裡的人生辰都不好大辦,但去年皇後四十整壽,也要大辦一番,可見整壽的重要性。敬安帝比皇後還略小幾歲,今年四月的萬壽節也是要大辦的。

齊峻有些難以啟齒“葉貴妃與二皇弟為父皇備的壽禮,必然是十分珍奇貴重……”有葉大將軍在外頭呢,什麼好東西搜羅不來。

“殿下不是有今年這場大勝麼?”知白福至心靈,還有什麼比搞死一個羯奴王子更重的禮?

“但趙鏑之勝,其實功勞在你。”齊峻無意識地用手指在自己衣襟下擺亂劃,“但如今,除了我與趙鏑幾人之外,並無人知道沼澤突然乾涸,是你之功,就是將士百姓們,也都隻道是天佑我盛朝。”

知白轉了轉眼珠,忽然明白“殿下是想獻祥瑞!”一場勝仗固然好,可是以敬安帝的脾性,隻怕還不如天降祥瑞更讓他喜歡。

“是——”齊峻有些愧疚,“隻是這樣一來,你的功勞……”

知白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要這些功勞做什麼?何況若說功勞,都是將士們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我也不算什麼。”

齊峻凝視著他,一時心思翻湧,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緩緩地道“你折損的修為,我必儘力彌補,若我日後得勢,必以舉國之內為你搜羅靈物,若違此誓,天人共厭。”

知白被他突然發下的重誓嚇了一跳”殿下,舉頭三尺有神明,誓言之事,不可輕易出d。”齊峻反而笑了”我自然不是輕易出口,有神明在才更好,當可為我鑒證。”他凝視知白,輕聲卻鄭重地又重複了一句,”若違此誓,天人共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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