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家店的庭院裡,我看到她的時候,竟是平靜得不可思議;你和她裝作素不相識,我也順水推舟表現得懵懵懂懂。
你和她兩人行事滴水不漏,若不是我洞若觀火,怕是也會被蒙騙過去,不過幸好,你不知道你的獵物除了滿懷恨意,還擁有一項異於常人的技能。
我感應到庭院角落那叢夾竹桃下方不同尋常的波動,那是與我一樣來自亡靈國度的,死者殘餘的強烈恨意。
濃得發黑,冰寒刺骨的煞氣從地底源源不絕湧出,甚至不必靠得太近,那些流泄過來的恨毒之意就與我的意識相互交纏、廝殺,最後被我如數吞噬。
你帶著我遠離那叢夾竹桃,慌慌張張去到店裡的時候,通過融合的那些意識片段,我已經知曉一切,也從中找到我等候已久的契機。
所以我說你的愛人是個瘋子,一點也沒冤枉她。
夾竹桃下麵埋著的那具屍體,不過無意間察覺你和你的愛人對我設下陷阱,進而想從中獲取某些好處,竟然就被分屍、煮熟,象垃圾似的掩埋。
時隔一年你居然昏憒到對她言聽計從的地步,一開始她是失手,你卻在接到電話後立刻趕去處理呼吸尚存的意外。
你和她趁著夜深人靜把人弄到她工作的地點,嗬~我該說你們膽大包天呢?還是末路瘋狂?廚房那些工具再如何清洗也還是能找到罪證,更彆提下水道殘餘的肉沫血漬。
嗬嗬~哈哈哈~~~
我的愛人,為你譜寫的命運篇章,我找到通往結局的捷徑了。
你想不到吧?你為了不驚嚇身體孱弱的她而獨自處理一切,同謀的她卻和你一樣膽戰心驚,我故意重複關鍵詞,從她身上傳來的波動是那般劇烈。
那是混合著強烈殺意的恐懼,其中還包括無法言喻的嫉妒和瘋狂。
………
我很快就發現拿來取信與你的藥瓶被掉包,會做這種事的人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你設局詐騙的行為她知道每個細節,我的‘輕微心臟病’想必也一清二楚。
她果然不放過我,當你放棄那晚的行動,我猜你和她應該起了爭執吧?
按照庭院內埋藏的東西來算,你的妥協是在籌集潛逃之前的最後一筆收入,才會有接下來迫不及待親近我的舉動。
你和她不是無動於衷,至少還是亂了分寸,否則我沒有可趁之機。
這樣也好,我的時間快到了,消失之前我不能給你被人間法律製裁的機會。
我在她心裡埋下隱患種子,殺人犯總是抱有僥幸心理又時時惶惶不安,我意有所指的一番話想必她夜不能寐吧?過不了多久她的身體會不堪負荷,屆時…
希望從我這裡拿走的那瓶藥她來不及丟掉,啊~我希望這段時間你們的經濟狀況令得節儉的她舍不得丟棄價格昂貴的藥瓶。
那可是我精心準備的回禮,用以答謝她交換給我的藥品,禮物對普通人沒有危害,頂多就是心跳失序精神抖擻,外加徹夜難眠而已。
嗯~還會有點興奮,因為嘗試過滋味的我可是衝了好幾次冷水澡才把渾身燥熱壓下去,希望她不會提早服用。
………
我知道,這場盛大賭局雖然道路儘頭是地獄,你和她抵達的過程中我卻必須見機行事,和你們一樣小心翼翼,所有細節都不容有失。
所以,越是接近結局我越是謹慎。
我每天都花費大量時間和你通電話,卻不給你機會見到我;一來我擔心你失去耐心做出不可預測的舉動,二來,我能感覺到透過話筒傳來的,屬於她的情緒波動。
她每次都在你身邊吧?並且隨著情勢膠著而日趨狂亂,我想一定是埋在夾竹桃根部的那份危機逼得她瀕臨崩潰,又或者她早就瘋了,隻是瘋得安靜你沒有察覺。
那天已是接近午夜,我和往常一樣通過電話癡纏著你,她的聲音毫無預兆響起,相信你也意料不到,所以倉促結束通話,連告彆都忘記。
我對著發出忙音的話筒冷笑,因為我知道,等了這麼多天她終於放棄毀掉我的預謀,將所有瘋狂轉嫁到你身上。
相信過不了多久,她會在你尚未察覺之前把一切塵埃落定。
我知道的,她比任何人都沒有安全感,她衰弱的身體連男人的正常欲望都無法承受,治療所需的龐大金錢又彷如黑洞,吞噬的不僅是你們的未來,連同兩個人的尊嚴、理智,和身為人類的底限都消磨得片甲不留。
她是個無藥可救的瘋子,你也一樣。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我閉上眼,任由伺伏已久的黑暗猛撲上來…絲絲涼氣悄無聲息溶解我的意識,我勾起嘴角,露出十幾年高門閨秀教養出來的恬淡笑容。
黑暗儘頭有浮光掠影如雲開月現,我看到暮春午後,緋紅錦白花蔭下,精致若水晶的少年偷偷的將目光投過來。
我生前死後唯一愛過的你,我鐵石心腸的愛人。
我在黃泉入口等著你和她的到來。
………………分割線………………
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主次不明、視角混沌,不知算不算胡言亂語的東西看完,跡部景吾放開手中被薄汗沁得滑膩的鼠標,揉了揉額角,靜下心來試圖把事件如數還原。
良久以後,跡部景吾睜開眼睛,麵龐上才現出一絲若有所悟。
網頁上寫的東西從頭到尾都是第一人稱,更沒有出現明確稱呼,除了對鬆山貴一和麻生早苗死亡事件知之甚詳的人,想必在其他人眼裡,名為[生成姬]的這個故事簡直不知所謂。
更何況,即使由他們這些多少掌握內情的人來看,[生成姬]這個故事也隻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在補充說明案件而已,若想因此用以對付任何人都是徒勞無功。
可是想明白之後,更大的疑問接踵而至,故事裡的三個人稱分彆代表鬆山貴一、麻生早苗…那麼,那個‘我’指的又是誰?
無論如何,一定不是三條櫻子,就算是她寫出來的東西,她也是在借用或者模擬另外一個人的口吻,和心理活動,那麼…
和鬆山貴一有關,又是一年前死去的…吉野小夜子嗎?
荒謬!
………
略略轉過頭,跡部景吾瞬也不瞬盯著在場三名部員中的一位,挑了挑眉,“怎麼樣?”
日吉若揚了揚手中的電話,搖頭,表情顯得很失望,“對方用的代理服務器在境外,並且中轉好幾個國家,根本查不到。”
灰紫鳳眸微微眯起,跡部景吾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果然天衣無縫,我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要是被你查出源頭,我倒是要驚訝了。”
行事滴水不漏的人怎麼會不防著被人順藤摸瓜?敢明目張膽給予真相,定是有恃無恐。
閉了閉眼,跡部景吾深吸一口氣自座位上起身,想了想,目光複又落到冥戶亮身上,“亮,三條櫻子和你達成過什麼協議嗎?”
————日吉若說得對,不管她是亡靈附身,還是智慧型罪犯,法律都奈何她不得;反過來一想,他們就該擔心她這樣行事的目的。
她大可不必如此,雖然那篇文章構不成威脅,被人看到也總是隱患,讓一切隨著兩名死者長眠地底才是萬無一失,三條櫻子又是為了什麼大費周章解釋?
冥戶亮看起來似是如墮夢中,怔忡半晌,抬眼,定定看著神情憂慮的三個同伴,“根本沒有協議,隻是讓我不要滿懷殺意。”
深褐的眸子微微睜大,聲音有些顫抖,“她說‘兵不血刃’才是藝術,沒必要為此賠上一生。”
………
聽到這樣的答案,饒是跡部景吾也忍不住一愣,和忍足侑士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比的詫異。
竟然隻是這樣?!————跡部景吾正要繼續追問,卻在看清楚冥戶亮眼底趨於崩潰的狂亂時沉默下來,皺了皺眉,下巴微挑對著一旁的忍足侑士使個眼色。
收到示意的忍足侑士趕忙拍了拍冥戶亮的肩膀,故作無意的將人帶到更遠些的角落,之後低聲安撫同伴幾近失控的情緒。
跡部景吾隨即移開視線,看了看日吉若,“追查i地址失敗,剩下的呢?”
“嗯——”日吉若抿了抿嘴角,故作無意的瞟了眼角落,身形微動,幾步靠到自家部長身邊,用僅餘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道,我已經通過渠道把消息傳出去,用不了多久警方就會去‘舊時光’搜查。”
“最遲明天結果就能出來。”說到這裡日吉若停頓片刻,再開口時銳利如刀的暗金眸子帶出幾縷自嘲之意,“哈~我倒有些興趣看看警方的表情。”
“部長,三條櫻子是怎麼知道夾竹桃根部有屍體呢?被埋在那裡的是白川夏子吧?她是猜測還是…根本就知情不報?甚至…”她也攙了一腳?
“日吉!”後半句猜測尚未出口卻被斷然喝止,“把消息傳給警方,這件事到此為止!”
斜了意猶未儘的後輩一眼,跡部景吾的神情似笑非笑,“你沒看到嗎?那故事最後明明白白寫著‘自娛自樂,胡言亂語,如有雷同,概不負責。’!”
“故事完成之後再沒動過,鬆山貴一卻死在第二天。”
“就算麻生早苗被暗示才毒殺戀人,那也是出自有無數誘因前提下的推論,我們連直接證明文章出自三條櫻子之手都做不到,更彆說其它。”
“更何況…”
側身比了比後方微芒閃爍的電腦,灰紫鳳眸滑過一道極是凝重的神采,跡部景吾壓低聲音象是自言自語,“一年前死亡的吉野小夜子不算,故事裡的白川夏子呢?鬆山貴一和麻生早苗都不是無辜者。”
………
日吉若暗金眸子眸光閃爍卻就此沉默下來,過了很久,不甘不願的點點頭,不說話就把臉扭到一邊。
看著自家後輩側臉那滿滿的不情願,跡部景吾低沉的聲音流露出命令意味。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很有些人是把學校當成遊樂場,行事肆意妄為,本大爺懶得管,愛怎麼玩隨便你們。”
說話間就見日吉若身形不易察覺的僵了一下,跡部景吾無聲冷笑,雙眼蒙上一層凜冽,“隻要記得離三條櫻子遠一點。”
“讓其他家夥也注意,無論怎麼玩都彆招惹她,我不希望因為誰的無知行徑給三條櫻子借口,哪天她就把冰帝變成屠殺場。”
那些會讓人想破腦袋的事,跡部景吾不願意再深究。
說到底兩名死者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主動招惹三條櫻子又哪來殺身之禍,那女人是亡靈附身也好高智商犯罪也罷,離得遠遠的,她總不會無緣無故殺人吧?
三條櫻子的整個布局帶給跡部景吾極大震撼,那樣慎密的心思已經不是聰慧能夠形容,根本是妖異!想明白這點,跡部景吾頭一反應就是勒令同伴離得遠遠的。
特彆是日吉若,按照他的性子勢必要追究到底,可那太危險!
所以就這樣,跡部景吾寧可用強硬命令使得日吉若屈服也不願後輩哪天就性命堪憂,他們不過是一群靠著庇蔭活得比較任性的孩子,比黑暗更沉重的冰冷還是少接觸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