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的口吻,一字一句,字裡行間卻浸滿淬血的鋒利。
美作玲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沒說,神情一時頹然,放置在桌麵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頭,骨節泛起青白。
隔了一會兒,三條櫻子忽的又嗤笑一聲,眼角斜挑,麵上滿滿的儘是譏誚,“你是在同情生死未卜的親戚呢?還是心裡覺得愧疚?你的母親遇襲的真相…嗬嗬~”
………
下午時分的那場茶話會理所當然的不歡而散。
一直到晚飯,跡部景吾都沒再看到臉色青白交錯離開的美作玲和滿臉不明所以的道明寺司從房裡出來,當然,他們也沒有離開,因為警方搜索工作尚未結束,也因為雪越下越大造成交通不便。
對此,跡部景吾表示無能為力,無論是人為還是天時因素,他都無法乾涉。
跡部景吾也明白美作玲不過是想儘自己的努力並非特意為難,但是,三條櫻子說得一點也沒錯,無論出於何種理由,她總是能將人駁得體無完膚。
法庭審理過程中確實有旁證顯示秋元舞子接受過三浦的追求,後來也是她移情彆戀,可那不代表三浦就能理直氣壯與人合謀奸殺她;如今三浦的失蹤是在各種誘因前提下,美作玲的母親遇襲導致龍澤組撤離人手也確有其事,怨不得任何人,隻能說天網恢恢。
相信美作玲自己也知道,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輕易敗退。
站在理智的立場上跡部景吾是支持美作玲的,可是站在情理角度,他卻和三條櫻子同一陣線。
人生總是矛盾重重,跡部景吾也不例外。
恰如三條櫻子自己所言,對於這個案件本身,他和她從頭到尾都隻是旁觀者。
這頓晚餐吃得味同嚼蠟,三條櫻子從下午開始就怏怏的,晚餐的時候,跡部景吾看自家祖父對她橫加敲打,她卻唯唯諾諾頭也不抬,後來,連祖父都看不過眼私下底詢問她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從自家祖父橫眉豎目的臉上不小心發現潛藏的呃關懷之意,整個白天都心神不寧的跡部景吾這才多多少少得到些安慰。
說起來卻是他關己則亂了,他竟忘記自家祖父一貫奉行‘嚴於待己寬於待人’的原則,其中的[己]包括所有祖父心裡的‘自己人’,會這麼毫不留情斥罵,祖父心裡三條櫻子已經打上跡部家標簽了…
被祖父踢回房間的一路上,跡部景吾頓覺頭上盤繞的陰雲消失得乾乾淨淨,連眼睛裡的夜空都明朗了幾分,腳步更是輕快到愉悅。
當然,他沒有忘記隱晦提醒祖父晚上要請南澤先生秉燭夜談,最好聯床夜話,三條櫻子說過警方封山沒結束之前,最好彆放任何人亂跑,雖然不太明白她此舉深意,但跡部景吾一貫不會質疑她。
………
出乎意料得到認可,跡部景吾異常愉快,這也導致他迫不及待想把好心情分享給三條櫻子;實際行動表現在他把她拎回房間,兩人耳鬢廝磨,直到她止不住睡意。
眼見滿懷熱情遭遇三條櫻子拳打腳踢反抗,跡部景吾表示很鬱悶,不過看在她上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的份上,他也沒有強力鎮壓。
好聲好氣安撫因為想睡覺而無比憤怒的三條櫻子,跡部景吾一邊取了洗漱用品一邊摟著哈欠連天的某人出房間往浴室走。
如今是晚上九點一刻,他得意忘形連她的習慣都忽略,這讓以‘冰帝最佳男友榜首’為目標的跡部景吾忙不迭補救中。
雪夜裡回字形木廊內燈光昏黃,跡部景吾緊了緊手臂,不期然被撲麵襲來的寒氣激得微微一顫,往浴室方向前行的路上,目光習慣性觀察四周————隔壁房門緊閉,內裡悄無聲息,不知道明寺司和美作玲兩人是休息了還是不在。
對麵祖父住的房間亮著燈,紙門半敞開著,兩道影子模模糊糊倒映在白宣紙上,耳朵間或能捕捉到隻言片語,恰是與南澤的談笑。
拐過轉角之前,跡部景吾用眼角餘光瞥了眼祖父的房間,隨即收回目光繼續專注腳下。
他的祖父雖然不是很清楚發生什麼事,跡部景吾卻相信祖父多少預感到些東西,否則不會秘密調遣跡部集團的人手到附近集結。
希望能夠平淡收梢,不再節外生枝,跡部景吾心想。
………
民宿的浴室是公用的,五六平米大小的空間讓人快轉不過身,站在噴淋浴頭下衝洗乾淨後泡澡的是一個巨大的木桶,當然也不可能是接引天然溫泉,裡麵的水是現用現燒,與其說是木桶不如稱之為的鍋…
跡部景吾用過一次覺得很不習慣,隻是今夜實在冷得受不了,不泡熱水去去寒氣不行。
眼見浴室近在咫尺,跡部景吾的步伐慢下來,把裹在懷裡的三條櫻子挖出來,暫時擱在靠牆放的木椅上,接著,順手開始分檢兩人各自的洗浴用具。
隻聽得浴室門嘩啦一響,跡部景吾手下動作不停,眼睛卻抬起聞聲望過去————道明寺司恰好從裡麵走出來,身上熱氣騰騰,神情也帶著些放鬆過後的隨意。
見是他道明寺司微微一愣,跡部景吾同樣一怔,眼睛上下打量片刻,視線又往他後麵看了看,又在附近找了找,有些訝異的問道,“隻有你一個人?”
美作玲呢?
許是泡過熱水渾身舒暢,道明寺司看上去心情不錯,連帶回答問題也很爽快,“他用另外一間浴室。”
“哦?”跡部景吾想了想,回頭看了昏昏欲睡的三條櫻子一眼,又道,“和新垣太太借的嗎?櫻子我們也…”
話還沒說完,道明寺司大大咧咧的搖了搖手,“是另外一個住客告訴我們的,那個浴室在庭院另一麵,要走蠻遠的。”
“另外一個客人…”跡部景吾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耳邊就聽到三條櫻子倒吸一口氣的喝問,“是南澤?!”略略拔高的嗓音,語氣格外尖銳。
道明寺司象是被她嚇了一跳,回道,“啊——和美作出來的時候在門口遇到的…”
“快帶我去!”三條櫻子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攥過道明寺司掉頭就走。
“喂!櫻子…”跡部景吾抬手要去攔她差點被她迅猛的力道帶得一個踉蹌,“怎麼?”
“我說‘彆讓我再聽到站在受害者相悖立場的任何言論。’,因為那時候附近有人。”三條櫻子腳下不停,邊走邊回過頭,聲線嘶啞,“已經殺了三個人,多美作玲一個也不多,特彆是當他的言論觸及父親的逆鱗。”
略顯昏暗的光線裡她眼底流露的東西讓跡部景吾心生寒意。
………
三個人心急火燎往道明寺司知道的方位趕去,穿過回字形木廊時跡部景吾發現祖父的房間仍是亮著燈,可不知怎地金黃燈光映在他眼底竟透出幾縷森然冷意來。
他正想放開三條櫻子的手趕到祖父那裡確認他的安全,半敞的紙門被拉開,他的祖父從房內匆匆走出來,隔著庭院望著這裡的動靜,“怎麼?”
“不——沒什麼。”跡部景吾揚高聲線回應祖父的疑問,硬生生裝作沒看到房內往外看的新垣太太與南澤。
如果南澤與祖父一起,加上新垣太太…是不是表明…三條櫻子或許判斷錯誤?跡部景吾不敢把情況想得太好,可同時又希望不要無法收拾。
幾分鐘後,三個人跑到回字形庭院最深處角落,依照道明寺司聽來的方位朝藏在偏僻拐角的那扇門撲過去。
甚至來不及招呼,道明寺司和跡部景吾對視一眼同時飛起一腳將門扉踹散。
[碰——]一聲巨響,木質拉門轟然倒地,下一秒濃鬱的霧氣迫不及待自內蒸騰而出,道明寺司搶身而入,跡部景吾返身撈過三條櫻子護在胸前,兩人前後魚貫而入。
室外的冷氣呼嘯而入,中和讓人呼吸困難的蒸汽,隔了一會兒,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啊!該死!”跡部景吾定睛看清楚眼前場景,忍不住咬牙痛罵一聲,隨即低頭把三條櫻子的臉死死按在胸前,“不許看!”
美作玲赤條條的已經被道明寺司從‘鍋’裡撈出來平放在地上施救。
那真的是‘鍋’,泡澡用的木桶底下燃著大火,裡麵的水再過不久就會沸騰,屋內蔓延的蒸汽就是這麼產生的,相信要是再遲來一些時候,美作玲就直接被煮熟…
真是…惡毒的手法。
“他昏過去了。”道明寺司檢查一遍後抬頭嘶聲說道,“打電話叫救護車。”
“馬上!”跡部景吾飛快的回答,腳下一麵退出屋內,一邊探手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我已經通知北井燎。”三條櫻子冷靜的說道,“給他蓋件東西,然後把人搬出來,裡麵氧氣不足,可能是暈過去。”
一陣兵荒馬亂,等跡部景吾和道明寺司聯手把人弄出來,其他人也聽到動靜趕到附近…隻是,少了南澤。
三條櫻子遠遠看了看美作玲,麵上繃緊的神色鬆弛下來,視線環顧周遭一圈,顯然也發現南澤失蹤卻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記得平安夜那晚嗎?你聽到幾聲槍聲?”
跡部景吾聽她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卻也沒多想照實回答道,“三聲,怎麼?”
“津川卻隻中了兩槍。”她緩緩抬起頭盯著天花板,語氣平常到似是討論天氣,“那是因為警察製式手槍第一發是空彈。”
頂上落下的燈光映進她的眼底,跡部景吾看到那裡麵有濃厚的黑暗翻騰不息。
“南澤計算好街區巡警的路線,又透過某種方法誘使津川逃離酒店到和他約定的地點,襲警奪槍殺人,補充射出的子彈把槍支還給巡警,最後返回現場。”
“目擊者?他是注視仇人的屍首,借此平息憤怒。”
“你不是說警方檢測火藥和血跡反應都毫無異樣嗎?”跡部景吾愣了下,立刻想到當時她說過的話,“當時為什麼不說?”
“他脫掉防水外套反穿,開槍時戴的手套隨便找個角落藏起來就行;人總是容易被第一印象蒙蔽。”三條櫻子慢吞吞的低下頭,目光緩緩落到他身上,勾了勾嘴角,“我不說是因為當時沒有無辜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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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死者沒有任何過錯,生者承擔全部罪責————出自網絡,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