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大一隻居然漏網,嚇死勞資。”
你這麼精神抖擻,一點也看不出來!跡部景吾滿頭黑線,過多槽點使得他如鯁在喉。
………
摸索著走了一段時間,三條櫻子沉默下來,五指微微收緊,整個人徒然戒備,跡部景吾的視線越過她隱約輪廓,看到黑暗儘頭有針尖大小光點。
方才微弱而詭異的氣息,隨著光源越變越大而顯得濃烈,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味道,混合日久年深的潮濕,散發出糟粕一樣的腐臭氣息。
走在前麵的三條櫻子此時反而一無所覺的樣子,倒是跡部景吾自己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他的舉動立刻被她察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裡透出微微歉意,他滿頭霧水,正要開口詢問,聽覺捕捉到一記異響。
而三條櫻子顯然也發現了,她遞給他一個噤聲的眼神,眼睛微微眯起;側耳聆聽良久,方才又扯著他,用極是緩慢的速度,一點點移動身形,往那裡靠過去。
叮——叮——叮——每間隔幾秒時間,響起的聲音很有規律,聽上去象是勘鑿岩石…
花了些時間,兩人終於抵達。
通道儘頭是一個拐角,後方有昏黃燈光輻射而出,帶著人形影子映在岩壁上,那影子舞著工具正一下一下做著什麼動作。
跡部景吾把三條櫻子按到身後,自己悄悄探出頭去。
通道後方仍是一截甬道,石檻裡麵才是空闊地,幾十米平方,內裡空無一物,一盞油燈放在正對門的位置,背對著它的人一身工裝,戴著頭盔,揮動鐵鎬敲鑿石壁。
許是看到活著的人,而不是臆想中的東西,跡部景吾提到半空的心這才落下來,收回視線正要回頭,不提防三條櫻子卻從他身後轉出來。
一把沒拉住,跡部景吾又氣又恨卻隻得跟著她,時不時戒備的回視來的方向;走過甬道,堪堪在石坎前站定,三條櫻子盯著一無所察的那背影,神情似笑非笑。
“穗子醬~”她用親昵的聲音喊那個人,“怎麼可以不聽爺爺的話,晚上到處跑呢?那場地震是山神發怒了喲~”
那人的動作徒然停頓,安靜下來的空間裡有粗重喘息起伏不定,過了一會兒,包裹得密不透風的人回過身來,將手中鐵鎬扔開,取下頭盔。
慢慢暴露在燈火下的臉,正是剛來時負責接待的,與三條櫻子言笑靨靨的女孩子,此地村長家的孫女秋吉穗子。
………
意料不到的人使得跡部景吾微微睜大眼睛,又聽得秋吉穗子森森問道,“怎麼發現的?”
“味道。”三條櫻子用討論天氣的平淡語氣回答。
“再濃烈的熏香也掩蓋不掉你身上的屍臭,我摸過你的脈搏,既然是活人,那就隻能是反複進出某些地方沾染到的。”
“比如說…”意味深長的頓了頓,三條櫻子抬手比了比幾處燈光晦暗的角落,“你的情人所在的地方。”
忍不住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待得辨認出隱藏在混沌中,不易察覺的那幾處堆放的究竟是什麼,跡部景吾激靈靈打個寒顫,惡心的同時多少有些佩服起秋吉穗子。
是要多膽大包天與冷血,才能每日深夜麵對屍塊而無動於衷。
“嗬~”秋吉穗子看也不看角落,若無其事淺笑出聲,“這麼說,你一開始就懷疑我。”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三條櫻子的聲線低沉而飄忽,在蒙昧空間裡仿佛耳語般,“就象我能嗅出警察的味道,這是本能。”
“啊啊~說起來,你不介意我解釋給旁觀者聽聽的吧?”她在秋吉穗子悻悻神色中,撥冗掃了他一眼,眼底透出些詭異的安撫,“總不能讓人以為我無的放矢。”
也不等秋吉穗子有何反應,三條櫻子接著說下去
“室生,年輕有為的都市精英,身負帶給故鄉繁榮的使命回到這偏僻地方,你們一見鐘情開始暗通譜曲。”
“然後有天,他結束工作離開之前你們約定幽會地點,深夜來到這裡,本該是個花前月下的美妙時光…如果你們沒有發現,因為地震而迸裂的鎮魂石下方通道。”
“比起有個英俊多金的丈夫,你似乎更願意成為坐擁財富的美麗女人。”
許是被三條櫻子眼底的嘲弄激怒,秋吉穗子嘶聲恨道,“要不是那個白癡決定把這裡公布出去…明明是我發現的,憑什麼分給彆人?”
聽到這裡,三條櫻子無比譏誚的笑起來,“那麼,你找到那筆戰國時代埋藏此地的黃金了嗎?忙碌這麼多天,怪可憐的。”
“她當然找不到。”有聲音突如其來,柔和卻又顯得異常冷酷,“那些陪葬屍骸不見蹤影就該想到了,蠢貨!”高橋秋子的身形無端端顯現,象是從空氣中誕生。
………
“早就有人搬空這裡,在活生生悶死最忠誠一批武士之後。”毫無預兆間,櫻井櫻桃隨即從後方通道中走出來,看也不看滿臉駭然的跡部景吾,施施然越過他進入那間石室。
四下打量一番,露出鬱悶中略顯無奈的表情,“打掃得真乾淨…”
“嗬嗬~或許她不是愚蠢…”最後,三條櫻子似乎彆有所指的說道。
“是那個糾纏她吧?為了尋找活埋在山洞裡的情人。”摸了摸下巴,對著秋吉穗子身側空氣示意道,“祭月的由來,原本已經鎮壓的怨氣因為血腥而蘇醒。”
“恐怕不止,這片區域長年保持日落而棲的習慣也很奇怪,怕是素來不太平,隻是今年特彆凶厲。”說話間,高橋秋子手腕一翻,指尖幾道明黃紙片飛射而出。
花紋似的緋紅線條勾勒蜿蜒,形成網一般在空間裡徐徐舒展,密集而細微的靜電瞬間激起皮膚顆粒,原本就混沌的室內猛地一暗,眨眼間又光芒暴漲,刺目冷光中有透明影像淒厲的嘶嚎掙紮。
等到光線亮到極致漸漸歸於平緩,跡部景吾看見三條櫻子神色驟變,她豁然轉身將手中一物朝他激射而來,“趴下!”叫聲尖利刺耳,瞪大眼睛裡竟藏著極深的驚惶。
許多透明影像拖曳著經過跡部景吾身邊,透著濃烈腥膻與暴戾氣息,刀槍劍戟刃口斷裂,周身鎧甲沾滿泥濘與烏黑血漬,仿佛濃縮最深厚怨恨,原本忠誠的士兵化作一整群凶暴嗜血的厲鬼。
幾雙暗綠眼珠盯著他,直若蟄伏狩獵的野獸,他僵在原地,那幾隻象是下一秒就暴起撲殺的東西又忌憚什麼似的,身形一彈複又縮回。
“高橋秋子!”那人的高亢語調像把淬血刀刃,撲過來將他往身後護,同時無比戒備的環顧周遭,一雙眼睛遊移間帶出淡淡凶性。
“喂!神婆,這些什麼鬼玩意?!”櫻井櫻桃緊貼著背後的岩壁,看上去吃驚不小,“還不快把它們弄走!”
“確實是鬼——玩意呢~”高橋秋子故意拉長某個字節音調,視若無睹般從無數聚集的灰影中穿行而出,經過時順手帶出櫻井櫻桃,卻象沒聽見另一道驚駭到極點的慘叫。
“地殼運動造成山體斷裂,鎮壓在中空山腹裡的東西被放出去,四處徘徊,加上這裡四麵環山陰氣淤積,啊~也就造成多重傷亡。”把麵白如紙的櫻井櫻桃隨意一丟,高橋秋子好整以暇的解釋道。
………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櫻井櫻桃爬起來拍拍塵土,惡狠狠磨牙,“那個人…不管了嗎?”伸出的手直指被留在原地的秋吉穗子。
不知道是不是跡部景吾的錯覺,他恍惚看到秋吉穗子腳邊有半截人影牢牢抱住她的腳,任憑她如何掙紮也無法解脫。
“來不及了。”回答她的是三條櫻子,跡部景吾察覺到她抓緊他的那隻手微微顫抖著,象是懼怕什麼。
而下一秒,跡部景吾就明白她究竟害怕什麼了。
象是另外一場地震,整個通道都劇烈晃動,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使得空氣沉重到令人呼吸都困難。
“時空彼此重合的部分開始分裂了。”
天旋地轉的搖晃中,高橋秋子強自支撐身體,抬手淩空握住什麼往兩邊一撕,裂帛般厲響過後空間象是幕簾般分開,“朝自己看得見的光走,我不敢保證什麼,大家各安天命。”
“切!你個死神婆。”櫻井櫻桃罵罵咧咧的往灰霧中走,走出幾步複又回轉身來,雙瞳澄澈見底,依稀有奇怪情緒在其中靜靜流淌。
櫻色雙唇微動,最後她卻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融入那片漫無邊際的霧氣。
“撒~輪到你們兩個了。”
背後巨力傳來跡部景吾隻來得及把三條櫻子抱進懷裡,失去神智之前,他最後看到高橋秋子瞥了他一眼,嫵媚並且意味深長。
………
猛地一個顛簸令他從淺眠中驚醒,睜開眼睛的瞬間耳邊傳來壓低音量的抱怨聲,細細聽來那些瑣碎的交談內容都是關於此段路況如何不儘人意。
跡部景吾皺了皺眉,原本還有些困頓的腦子讓駕駛室那兩人越發忘我的嗓子鬨得神清氣爽,可他又不能真的開口讓人閉嘴,隻得抬手揉了揉額角。
指尖觸及布滿汗漬的額角,複又驚住。
等一下!哪裡不對?徒然清醒之後無數畫麵瞬間灌入腦海,寶藏、鬼怪、凶手…數百年前地獄般場景…
猛地放下手,他扭頭往身邊看去。
“做什麼?”三條櫻子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是夢?那也太真實了,跡部景吾閉了閉眼睛,極力平複過快的心跳,沒一會兒,比常人略低的體溫觸及他的鬢角,耳畔傳來三條櫻子的詢問,“怎麼了,你一頭汗。”
“我們是在哪裡?”他澀澀的反問。
“回東京啊~親愛的你睡糊塗了?”說著象是想起什麼,得意洋洋齜出一口白牙,“你忘記上車前跟我打賭,你說渡假村犯案的凶手是爺爺,我覺得是孫女,結果你輸了。”
笑著笑著,盯著他的眼神遊移不定,“到底怎麼了?”她移開落在他鬢邊的手,轉而摟住他的脖子把他壓低一些,“發燒了,溫度還好啊?”她的額頭貼上他的,近在咫尺的眼瞳透出少許憂慮。
“啊嗯~或許吧…”心思百轉千回,他最終把所有疑問全部吞進肚子,反手摟住她順勢將她壓進懷裡,親親她頭頂發旋,閉上眼睛。
她這麼一說他就想起來了,現在是他帶著她從高野山返回東京的路上,而跡部集團籌建當中的渡假村發生意外,案件已經被警方破獲。
一路上他正翻閱整理好的宗卷,開始看之前也確實和三條櫻子打個賭。
方才那些果然是夢…嗎?
那個名喚高橋秋子所說的‘時空彼此重合的部分開始分裂’,如果…呃——他身處的空間有所交疊的怕是凶殺案的部分?另外兩個,一個寶藏,一個怨靈…
想了半天,跡部景吾嗤笑一聲,隨即將之拋諸腦後。
算了,沒什麼可計較的,她還在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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