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些的德克濟克稍好些,不過依然是頭皮發麻、嘴唇打顫。
見到“鬼怪”們束著發,德克濟克暗道一聲“壞了”。
這些“鬼”好巧不巧還是漢“鬼”!
人是對付不了鬼神的,不過自家人能將漢人殺得潰不成軍,自家鬼按道理也能壓漢“鬼”一頭。
德克濟克當機立斷。
“老爺饒命……”
他本想磕頭,終因脖上繩索而失敗,好在嘴沒被封,先假意討饒,實則在心底祈求自家神靈庇佑。
然而,他麵前的並不是什麼鬼,而是對岸朝鮮的義州采參隊。
所以,德克濟克想要呼喚幾個“韃鬼”支援的想法屬實是異想天開。
但此時采參隊內部似乎起了些爭執。
“鐘領隊,他們年紀再小也是韃子,是韃子就該殺,難道你忘記他們在義州殺了多少人嗎?”
“是啊,趙大人隻說一顆人頭換一石糧,可不分男女老少。再說了,咱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參沒搞到多少,至少每個弟兄得拿石糧回去吧?他們幾個有了,我的糧還沒著落!”
“鐘領隊,你未成家,不知柴米貴,我們可都是有家人要養活的。”
聽著同伴們略帶責備意味的話語,鐘樺有些茫然。
隻是兩個月,曾經質樸、和善的村民們竟變得如此殘暴。
“乾糧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去。帶著這三人走,活人也耽誤不了大家領賞。”
思索片刻,鐘樺最終還是沒能邁過心中那道坎。
眾人雖有不滿,卻也不想同他撕破臉,隻好同意了他的說法。
問題解決,回程的氣氛又變得歡快起來。
“洗乾淨臉上的泥,等會彆嚇到自家人。”
眾人大笑。
德克濟克這才發現捉住自己的不是“鬼”,但看著身旁兩個磨刀霍霍、冷笑不止的壯漢,他仍覺自己凶多吉少。
“鐘領隊,四支采參隊三百多人一同進了韃子地界,是不是有什麼大動作?”
鐘樺坐在舟首,皺眉看著寬闊的江麵,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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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裡啪啦~
趙安騎馬還未入城,便聽到不斷的爆竹聲,已經入城,聲響依然不停。
他有些好奇地詢問隨從
“誰家有喜事,放這麼多響炮?”
“大人,是那豐生額娶了逃難來的葉赫部寡婦。”
“哦,我倒是忙忘了,幾日前他還稟報過,我還親手寫了幅字給他。”
“將軍贈字是他豐生額幾十年修來的福分……”
馬屁不止。
趙安輕夾馬腹,臉上浮現出笑容,他對自己的書法一直頗為自信。
“待你成婚,我也送你一幅。”
“多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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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宅。
豐生額已經徹底拋去原本的姓氏,如今他姓豐,名生額。
之所以沒有改個更合適的漢名,就是為了讓趙將軍、他的主子爺好記得他這個奴才。
新人進門,他連著放了三天爆竹,仿佛是要昭示全城百姓自己已經在此落地紮根,除了被帽子蓋住的小辮兒,自己與漢人沒有任何區彆。
值得一提的是葉赫女人與安奠所的一位蒙古百戶攀上了關係。
豐生額逛著自家小院,處處都讓他那麼順心。
現在院子比過去住的草屋好!
屋裡的新媳婦也比牛毛寨的婆娘好看!
就連白撿的兒子也比牛毛寨的順眼!
對了,自己曾經的妻兒還活著嗎?
豐生額坐在椅子上,麵目變得猙獰。
回想起過去野人般的生活,豐生額痛恨老天爺讓自己出生在建州,更痛恨那在牛毛寨虛度的二十年光陰。
不知怎地,他更是連帶著恨上了見證了他恥辱過去的妻兒。
他閉上眼睛。
死了也好,落得我一身乾淨。
他儼然成了“陳世美”般的人物。
豐生額在院裡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夜幕降臨,他看著天上掛著的一輪明月感慨道
“我們漢人的月亮真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