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溝壑的儘頭，黑袍男人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何念生。
男人的眼中沒有震驚，沒有鄙夷，他的眼中甚至沒有半點感情。
他就這麼靜靜地打量著何念生，像是在看路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看到男人那雙眼睛的一瞬間，何念生神魂劇烈震顫。
恍惚之間，何念生想起了魂道人關於修士眼睛的那一番論述。
眼睛，乃是修士神魂的窗口。
隨著神魂的成長，時間的磨煉，修士眼睛也會發生改變。
觀察修士的外在眼睛，便可窺探修士的大概神魂境界。
而魂道人則將修士的神魂境界大致分為三等。
——人，山，人。
第一等境界名曰人，此人便是凡人。
於魂道人看來，一鼎至九鼎，皆為凡人。
神魂不能蛻變，終究擺脫不了凡人的範疇。
第二等境界，叫作山。
為什麼叫作山呢？
因為人得一山，便是仙人。
率先走出神魂超脫之路的人，乃是仙人。
魂道人肯定仙人的開拓行為，但是他卻不敢苟同仙人的神魂之路。
原因就是仙人那雙代表性的眼眸，漩渦狀的大世之瞳。
漩渦者，混亂異變，難以維持穩定。
故，仙人之神魂超脫乃是歧路。
大世之瞳隱患頗多。
仙人神魂，或易發生畸變。
而這神魂的第三等境界，還是人。
三等之境，似人而非人。
此人等同於仍。
歲月荏苒，萬古不朽。
於魂道人看來，這第三等境界也隻是理論存在。
顧名思義，理論上可以達到，但是實際上嘛……基本上不可能。
畢竟，誰人敢稱萬古不朽呢？
但是當何念生看到眼前男人的那一瞬間……
何念生覺得他看到了魂道人所說的第三等境界了。
這是一種直覺。
一種曆經生死磨煉出來的直覺。
何念生很想傳訊魂道人，隻可惜啊。
他的大盜肋骨已經被元豐血劍直接碾沒了。
此間這種情況，跑是肯定不敢跑了。
跑和自殺有什麼區彆？
何念生心知，即便是那個男人不出手，男人身旁那隻大黑狗也能將他一口咬死。
念頭通達，何念生乾脆拖著殘破的蟲軀一點點朝著男人走去。
隨著兩人距離的不斷拉近，何念生心中的不安非但沒有半點緩解，反倒是愈演愈烈，一發而不可抑製。
半截蟲軀顫抖如篩，內在神魂更是顫栗不止，何念生竟然品味到了一絲淡淡的恐懼！
於他的感知之中，對麵那人的身上竟然沒有半點靈氣波動！
彆說是靈氣波動了，就是氣息波動都沒有半點！
他似乎……不是一個人。
他似乎……不存於此方世界一般。
人也就算了，那人身旁的大黑狗，何念生同樣摸不著底。
不過光憑一點，何念生就不敢小瞧於它。
那條八鼎巔峰的雪白蛟龍，就卡在大黑狗的犬齒之間呢。
如果何念生看得沒錯的話，那條通體雪白的蛟龍乃是九幽冰虯。
九幽冰虯，古之異種，強悍至極。
冰虯者，鱗甲如鋒，吐氣凝冬，冰封何止千裡？
然而，這樣的恐怖存在，此刻也隻能死死卡在犬齒之中動彈不得。
那這大黑狗又該是何等的恐怖存在呢？
簡直難以想象！
行至男人的身前，何念生的嬰蟲身軀已經爬不起來了。
血脈深處傳來的靈魂威壓，讓何念生根本升騰不起半點的反抗情緒。
看著匍匐在麵前的半截嬰蟲，男人眼神依舊無比平靜。
他沒有開口，但是那一個個冰冷的字符卻是直接嵌入了何念生的神魂之內。
【你悟出的道，很有意思，你不該死在這裡。】
【我給你個機會，給你個活下去的機會，但是你要幫我做件事。】
【你可願意？】
沒有半點猶豫，何念生直接點頭同意。
於何念生而言，活著最重要。
他這種樣子，即便是吃人也補不好嬰蟲。
他需要機遇，天大的機遇！
況且說了，何念生深知唯有活著才有可能，死了那可就全完了。
唯有活著才能擁有未來！
【奪舍此龍種，我幫你，你的道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聽到男人這話，何念生神魂頓時猛地一顫。
這……怎麼可能！
修士神魂怎麼可能奪舍荒獸呢？
奪舍之法，規矩可是不少。
要知道，即便是修士之間的奪舍，也忌諱頗多。
若想神魂完美融合軀殼，何其之難？
它不僅需要靈根契合，更需彼此氣血契合。
而這，也是很多修士選擇奪舍自身血脈的原因所在。
奪舍血脈後代，逆亂重修的可能性便會增加很多。
可是何念生也從未聽說過能奪舍荒獸的啊！
人就是人，荒獸就是荒獸。
這二者怎能混為一談？
似乎是洞穿了何念生的想法，男人神念再次抵達何念生的意識深處。
【何氏念生，你到底在拘泥什麼？】
【你的元嬰已然非人，道已超脫，你為何還要故步自封？】
【既然已經窺見大道，為何還要畏手畏腳？】
【不瘋魔，何以成道？】
短短的幾句話，直接點醒了何念生。
是啊。
他到底在拘泥於什麼呢？
凡人豈能修出那樣的元嬰！？
吾之大道，無須彆人點評！
吾之大道，縱行無疆！
仙人能開辟仙路，魂道人能走出獨特的魂道。
他何念生為何不能走出自己的大道呢？
道無常形，無拘無束！
念頭通達，何念生匍匐長拜。
為了心中的大道！
為了活下去，有什麼不能變通的？
忍凡人所不能忍，成凡人之所不能成！
何念生恭順之際，男人身旁的大黑狗也緩緩吐出了口中的九幽寒虯。
黑狗大爪按在寒虯的尾巴上，八鼎寒虯愣是被鎮壓到動彈不得。
於這隻黑狗的爪下，九幽寒虯真就好似一隻泥鰍魚。
眨巴著一雙小眼睛，九幽寒虯欲哭無淚。
誰能理解它的痛苦啊？
當年它與九曲爭奪龍主之位，雖然不敵，卻也能體麵離開。
蟄伏東北天野，九幽寒虯自成一脈，磨刀霍霍。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龍！
很快，九幽便等來了一個好消息。
作死的九曲竟然圖謀仙人天外天，那廝真的飄了啊！
整天說著什麼天命在我！龍族當興！天下當屬荒族！
再然後，不出意外，九曲直接被至道仙人乾廢了。
押解仙洲，斬首示眾，死得那叫一個慘啊。
九曲死了，龍主空虛，九幽還是沒有著急出山。
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他也懂。
仙人雖死，但是諸大仙洲依舊勢大。
要是這時候出山，繼任龍主，那不是就成了活靶子嗎？
苟到聖洲劇變，真龍造化降臨葬骨海，九幽可就坐不住了。
龍族的造化，還是龍族來繼承比較合適！
此世真龍乃是俺九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