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阿籮雖是女娘身,但有書本,有紙板——也是知暖做的,拿塊木板貼張紙,哪怕沙筐和竹筆看著略兒戲,但這些都表明,她是正正經經在授課,孩子們也都是正正經經的讀書識字。
此處文風不盛,科考得功名的想法離普通老百姓看著是很遠的事,但,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讀書識字的大好處。
最簡單的,哪怕是去服役,識字的待遇都比一般乾苦力的強。
先前覺著知暖拿小娘子來哄孩子幫乾活的人都後悔了,有一個上前,就有更多的跟著湊過來。
人多就吵,為了不影響孩子們上課,知暖將人引出院外,耐心地聽完他們的想法,笑著說“承蒙諸位鄉鄰看得起,我倒是想替阿籮答應了。隻是地方有限,你們也看到了,能容下這些孩子來上課已是夠嗆,再多,怕是站的地方都不夠了。”
為了保暖,也為了省錢,知暖當初建的房子並不大,房間多但麵積小,三間正房也就堂屋略寬敞些,可也最多就是三十平方的模樣。
比較起來,她家屋簷還真是算寬敞的了,至少夠長。
事實上,知暖還真不介意多教點孩子,不管是蟲子還是草,拿來做飼料做肥料都很可以,於她是多多益善。
隻是她不想在自己家上課,原先人少能將就,多了,她怕人遲早發現自己的秘密。
眾人求了許久,知暖就是不鬆口,沒辦法,改求老裡長。
文教不是裡長的職責,但一個地方文風興盛了,作為裡長是能沾到光的——最簡單的道理,他們村哪怕出不了進士、舉人,能有個秀才,也是顏麵有光的事。
可老裡長也為難啊,村裡窮,沒有閒錢來建學堂,軒郎君又不肯去官學教書。
不過知暖知道,隻要他想,是完全有辦法可以想的。
因為村裡有祠堂。
而且彆看這地方窮,村祠堂倒是修得蠻高大上,雖然也是泥磚砌的,但屋高牆厚,房頂還有瓦,秒殺村中大半民居屋舍。
據說下大雪的時候,村裡好些屋舍不牢的人,會搬去祠堂暫居。
所以理由正當,知暖不肯鬆口,冷眼看著還想要孩子跟著學認字的人與老裡長爭來吵去。
最後還真有人提到了祠堂。
然後也有人期期艾艾地反駁“可是祖宗有言,女子不得進祠堂。”
那人邊說,目光還邊往知暖身上睃。
老裡長的眼神也有意無意往知暖這邊瞟。
很好,這位還沒死心呢,還想讓她出馬教學?
這個時候,她必須當作聽不懂看不明白,隻是微笑。
什麼女子不得進祠堂,嗬,但有她在,這規矩不廢就當她輸!
不過要用祠堂是大事,知暖不接招,老裡長也沒法,被吵得耳朵疼,隻得一甩袖“罷了,這也不是小事,回頭再說罷。”
他們離開時,院內傳來小兒的琅琅書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當是時,就連知暖都沒想到,她心血來潮時的一個想法,這連正經學堂都沒有的一群娃娃,他們的讀書聲,改變的,豈止是這十幾人這一村的命運。
他們改變的,還有整個北地的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