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昊時刻注意著他的神色變化,此刻見他終於不再將注意力集中在顧惜若身上,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溫和有禮道“國舅爺也累了,還是先回去吧。若是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也不遲。”
柳朔存就等著他這句話,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幾句,就足下生風的走了出去。
偏殿內,燭火曈曈,晚風徐徐,將鋪在長案上的黃色錦緞吹拂起一道清冽的弧度,他慢慢坐回到桌案後,從一堆堆疊整齊的奏折,抽出一本普通的,白玉的指尖留戀的撫摸著上麵的字跡,尤其是在那三個字上反複摩挲著,神情格外溫和。
約莫一盞茶後,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其間似乎有金屬碰撞,眨眼之間就停在了偏殿門外。
他眸光微閃,食指留戀的輕撫了下,才將那本折子輕放到那些堆疊的折子當中,起身走了出去,看到一身禦林軍服的蘇啟亮時,神色淡淡,漫不經心道“什麼事兒?”
蘇啟亮抬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王爺,禦林軍的編製已經結束,此刻正候在上書房外的廣場上等候著您。您是否要去看看?”
自從蒼帝病倒後,柳朔存又開始著手重查之前的“迷迭香”案件,找出了所謂的“證據”,證明了柳朔旻和蘇啟亮的清白。
後來,段天昊以安撫被冤枉朝臣為由,重新將蘇啟亮任命為禦林軍統領,而柳朔存也官複原職,似乎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夢裡,那兩個官員不幸坐了牢,夢醒之後,就安然無恙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為此,朝廷中的其他大臣沒少上書進諫。雖說,蒼帝將朝堂大事交到了段天昊手上,可畢竟不是名正言順的弄權用事者,有蒼帝在一日,朝廷官員的任職終歸是要遵循蒼帝的旨意。可每次一提及這個話題,不是被段天昊七拐八彎的反駁回去,就是被柳朔存等人暗中警告,甚至是時候處理掉。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敢出言觸犯段天昊等人的逆鱗了。
此次,恰逢段天諶南下的最佳時機,蒼京朝堂局勢儘在段天昊都掌握之中,皇宮裡的第一道屏障——禦林軍,自然也成為他的倚仗和籌碼,整頓編製之餘,更多的是親臨指揮。
段天昊朝蘇啟亮微微頷首,抬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以他那個六哥的本事,絕對不會放任他在蒼京呼風喚雨的。
那麼,他如今必須要放手一搏,在對方沒回到蒼京之前,將蒼京的所有局麵都掌握在手中,甚至是——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很多人都在等著那一天,他也在,等著。
上書房外,早已站滿了人,在看到段天昊走出來時,連忙伏地跪拜,紅色纓槍整齊劃一的擺放在身旁,在簷下宮燈的照耀下,那金屬槍頭還反射出較強的亮光,聚集在一起,幾乎成了人間如練月華,清冽森冷,愈顯此刻氣氛之冷肅。
段天昊眸色深沉的俯瞰而過,一道道身影恭敬的趴伏在腳下,胸腔中不期然的升騰起一股睥睨天下的巍峨之感,仿佛看到了君臨天下的那一日——
他身著明黃色龍袍,高高端坐在龍椅之上,看著玉階之下三跪九叩向他參拜的臣子,聽著他們響徹整個大殿的洪亮恭祝聲,全身飄飄然的,恍惚站在了萬萬人之上。
在他身旁,隻站著蘇啟亮,可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最想陪伴在他身側的人,不是蘇紫煙,而是那個心心念念的張狂女子。
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如此正式嚴肅的場合中,想到這些風花雪月之事。
努力的甩甩頭,他又重新掃視了下,待沒發現任何異常時,才遞給蘇啟亮一記眼色,看著蘇啟亮走到那些禦林軍前,振臂一揮,不紊不亂的指揮起那些人,向他展示起他們的操練。
段天昊看得心不在焉,自然也沒有注意到,此刻那些禦林軍的喊聲和動作到底有多引人非議,而上書房前的這一場動靜,又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
張公公甩著拂塵,快步跑入了寢宮中。
龍榻上,蒼帝正仰頭喝下一碗藥,纏綿病榻之久,使得他臉色也變得格外蒼白,那一份虛弱淡化了他渾然天成的威嚴與氣勢。看到張公公喘著氣兒跑進來,不悅叱道“張允,何事如此驚慌?”
張公公抹了一把汗,初秋的晚風吹入殿中,隱約帶了點涼意,他抖了抖衣袖,儘量聲線平穩道“啟稟皇上,堯王爺在上書房外集齊了禦林軍,聲勢浩大,都快要……”
蒼帝聞言,手中的瓷碗猛地摔碎到地上,碎片遍灑在地,偶有一片飛到張公公的腿腳之上,便是一陣細細麻麻的疼痛。
“動靜很大?”蒼帝身子靠在背後明黃柔軟的迎枕上,即便臉色蒼白,依舊掩藏不住棱角中透露出來的淩厲和剛毅。
張公公心神巨凜,忙不迭應是。末了,還試探的看著他,道“皇上,您就不管管嗎?”
蒼帝冷哼了聲,臉上卻是帶著難以名狀的笑意,“管什麼?朕現在連這張床都下不了,還如何去管?”
他是沒想到,他的兒子竟然如此覬覦他的位置。不過,這些日子纏綿病榻,他也想明白了很多,對那個位置所持的態度,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可這不代表著,他就能夠允許段天昊所做的一切。
張公公見他日漸消瘦下去,想到這些日子段天昊的隨侍,再憶及遠離蒼京的段天諶,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自顧自的低喃道“若是諶王爺在就好了……”
聲音不大,可蒼帝還是聽到了,眯起了眼睛,半晌後光芒自那狹長的眼縫裡迸射出來,臉上竟然隱隱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很快就回來的,朕在這裡等著他!”
……
待段天昊檢查完畢,又對蘇啟亮好一番吩咐之後,他才揮退了那些禦林軍,重新回到了上書房的偏殿裡。
正要處理其他的事務,忽然聽到外麵一聲高唱,一個略顯肥胖的人就大步走了進來,頭兀自低垂著,單膝跪地,“微臣見過王爺。”
段天昊將一封書信扔了過去,沉著聲道“起來吧。章勤,本王命你帶著本王的親筆書信,前往西北,立即接掌下那三十多萬大軍。”
章勤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猶豫,“王爺,之前皇上可是派人去接掌了的。微臣就算要過去,隻怕也做不了什麼啊!”
“嗯?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還要本王去幫你想辦法做到了?”段天昊斜睨著他,露出少有的凜色,“若是什麼都由本王來做,又要你做什麼?”
章勤終究是被他震懾到了,嘴唇蠕動了兩下,便繃著身子退了下去。
隻是,他剛走出去,一人影就飄身落下,手裡捧著一封書信,恭敬的呈遞到段天昊的麵前,“王爺,自東梁國傳來的書信,本來是傳給皇上的,可是被屬下等人中途截下了。”
段天昊猛地抬頭接過,在看到其中的內容時,眉頭緊緊皺起,片刻後,才拂袖走出。
“吩咐下去,本王現在就去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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