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說出來,是個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一個護國寺的法師,居然會把假書送給諶王妃,用意如何,已經值得他們去追究。
孟昶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神色凝重的問道“所以,你覺得,這個雲隱法師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先是將假書借給諶王妃,若是諶王妃不識其中的真假,學了也是於己無利。更甚至,諶王妃失蹤這事兒,指不定還與他有很大的關聯?”
雲修點頭,正是此理。
而目前最關鍵的,便是將這個雲隱法師揪出來。不過,就目前看來,想要如願,怕是不可能了的。
果然,在他剛說完,青冥就行色匆匆的闖了進來,抹著汗道“雲公子,侯爺,雲隱法師已經不見了。”
雲修和南陽侯麵露苦澀,果真是如此啊!
青冥為他二人的神情所慌,尤其不知道自家王妃的處境如何,頓時心急如焚道“雲公子,侯爺,您二位倒是想想辦法啊!時間拖得越久,於王妃就越不利啊!”
雲修努力的安撫他,抿唇道“你也不必驚慌。以王妃的能力,也不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兒。我們要儘量往好的方麵去考慮才是。現在,我和侯爺繼續去半山腰那處地方查看,而你儘快通知王爺,同時注意下蘇靳寅的去向與動靜。”
青冥愕然。
儘快通知王爺,他可以理解,可這又關蘇大人什麼事兒?
“青侍衛還是趕緊按照雲公子的吩咐去做吧。我們自有我們的考慮,總不至於害了諶王妃。”見他短暫的怔愣起來,孟昶連忙催促。
青冥猛地回神,隨之收斂起多餘的情緒,衝他二人抱了抱拳,便大步離開。
衣袂帶風,在深秋的暖陽裡漾出急速的弧度,說不出的淩厲。
孟昶和雲修對視了眼,各自苦笑了聲,隨即也走了出去。
……
陣法內。
顧惜若掐著佘映情的脖頸,很是不耐的催促“你到底行了沒?磨磨蹭蹭的,就不能給我痛快點?”
佘映情衝她妖嬈一笑,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還捏在她的手中。
倒不是她有多無動於衷不以為意,而是這一路上聽到了太多催促的話,幾乎是每隔幾秒鐘就被催促一次,她已經自動忽略掉了。
“諶王妃,你著什麼急啊?”她嗲嗲的答,眼波流轉,儘顯嫵媚風姿,“反正這裡的風景如此好,何不在這裡多待一些時候?你看,這裡就隻有三個人,哪裡有外麵的陰謀詭計世態炎涼?人生得意須儘歡啊……哎……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顧惜若自然不可能放開她。
她氣急敗壞的揪起佘映情的衣領,奈何那衣衫過薄,撕拉一聲,從領口往下,被她撕扯出一道長長的裂痕,露出衣衫下遮擋的肌膚和肌膚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說起來,佘映情也算是個中尤物,此刻仔細一看,那青紫的痕跡倒不顯得有多猙獰,遍布在白皙的肌膚上,反倒有種致命的誘惑。
“扯起來。”顧惜若有些不自然的彆過臉,手指轉而捏向她的下顎,語帶清冷嘲諷,“一國公主竟然穿成這個樣子,真不知道你這公主是怎麼當的。”
若不是因為佘映情和佘映雪有較大的相似,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國公主竟然會奢淫到如此境地。
可一想到那個厚顏無恥矯情造作的佘映雪,她又開始心浮氣躁起來,暗忖著東梁國怎麼儘出這種公主!
佘映情依舊是那副妖嬈嫵媚的模樣,絲毫不在意顧惜若是如何看待她的。
有時候,顧惜若甚至以為,這個女人是沒有心的,隻懂得一味的尋歡作樂,其他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不經意間的一瞥,也會發現她眼眸裡空無一物,明明麵前繁花似錦鳥唱鶯啼,卻無法投影到她的波心。
裡麵有荒涼。
也有空寂。
一望無際。
顧惜若無從理解,這樣一個堪稱為遊戲人間的女人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她自身都難保,此刻掣肘住這個女人和跟在她身旁蟄伏待動的男人,已經教她有心無力了。
天知道她這一突然不見了,會引起怎樣的驚動。她必須要儘快擺脫眼前的處境,否則夜長夢多。
“你給我快點!你想留在這裡,我可不樂意。”
不想,佘映情卻是低低笑了起來,性感的紅唇宛若滴血,一句話就破滅了她的希冀,“哦。我剛才忘記告訴你了。這裡出不去了。”
“你說什麼?”顧惜若臉色驟然一沉,使勁兒的捏著她的下顎,語氣陡然轉冷,“現在你才跟我說,出不去了?剛才不是還可以的嗎?”
佘映情重重的咳了幾聲,有些含糊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外麵的陣眼被人動了手腳,封住了此處的陣法。我身在陣法之中,縱然本事再高,也無濟於事。”
被人動了手腳?
怎麼會那麼巧?
此次的事情肯定不是針對佘映情的,這一路走來,她也多少都了解了一些,知道佘映情會在這裡被她碰上,純粹是意外。
那麼,肯定就是針對她的了!
到底是誰,下手能如此的隱秘,在她沒察覺到任何前兆時,已經不知不覺的踏入了對方所布下的陷阱當中?
顧惜若眉心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覺急劇彌漫開來。
她努力的遏製住上湧的惶然,麵色也變得凶狠猙獰了幾分,這次下手是真的不留情,冷冷道“我不管外麵如何。總之,你一定要給我快點尋到破解之法。否則,我有一千一萬種的法子讓你生不如死。你要相信,我說得出絕對做得到!”
佘映情霎時駭然。
此刻的顧惜若,雙目隱約泛著赤紅,小臉兒略顯蒼白布滿了冰霜,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副模樣到底有多可怖,竟如那殺人上癮雙目充血的死士無甚區彆。
許是知曉她已經動了真格,佘映情措辭也謹慎了許多,隻因相處不久,多少都了解了她的性子。
眼前這個女人,脾氣一上來,做事都不經大腦思考的。
萬一到時候一刀砍了自己,豈不是虧大了?
雖說這人世如此肮臟,可她還沒玩夠呢,豈可如此悲慘的死去,而且還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佘映情在心裡默默為自己遇到這個煞星而感到悲哀,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謙卑些,生怕自己說得大聲了,把這個暴躁的女人惹毛,“諶王妃,這種陣法一旦被人動了陣眼,除了布陣之人,誰都無可奈何的。你要我尋求破解之法,這不是為難我嗎?你看這樣好不?我陪你一次,你就放過我吧。”
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諶王妃可是個練家子,在出不去的情況下,能夠少受折磨,還是最關鍵的。
“陪泥煤!”顧惜若揚手就是一掌,卻沒注意到佘映情側臉被扇歪時眼裡一閃而過的震驚,“我就不信,你一輩子都要待在這裡。到底有什麼離開的通道,快說!”
她猛地扳過佘映情的下巴,見她身後那男子抬步欲要上前,淩厲的目光一橫過去,那男子立即頓住,看著佘映情的眼神裡隱含一絲心疼。
佘映情下意識就想搖頭,不經意間瞥見那盆被顧惜若踢碎的花,雙眸猛地一眯,妖嬈的眉線緊緊擰起來,似是在辨彆什麼。
顧惜若心下狐疑,皺眉道“你彆再故弄玄虛……”
“不,我沒在故弄玄虛,”不想,佘映情也已經恢複了常態,笑得一貫妖嬈,抬眸看向顧惜若時,甚至眼角眉梢都渲染上了一層喜氣,“你是不是得罪了一個白眉老和尚了?”
白眉老和尚?
她所見過的白眉老和尚,除了那個所謂的雲隱法師,便再無他人。
不過,這些她為何要如實告訴佘映情?
“如果你真的得罪了那個人,我肯定會幫你出去。”雖說是“如果”,可瞧見佘映情喜悅的眉眼,似乎就認定了這個事實,以至於下麵的話開始語無倫次了!
顧惜若見狀,暗淬了句瘋子!
可瘋子本身卻不那麼想,語無倫次之後,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卻無視自身的處境,猛地扣住顧惜若的肩膀,雙目充血,迸射出狂喜的光彩,整個人竟像是入魔了般瘋狂。
“諶王妃,看來我得感謝你了。”她沒頭沒尾道,語氣激動,“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離開這裡的。隻要是那個人想要對付的敵人,便是我佘映情的朋友。對,朋友,我定然不會讓他如願的。”
顧惜若猛地掰開她的手,將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一臂之外。
她可不關心什麼那個人這個人的,不過如果這樣能夠讓佘映情這個女瘋子幫助自己,她倒是不介意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成為對方的敵人。
來吧來吧,想要害她的人都成為這個女瘋子的敵人吧!
這樣她出去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了。
“哼,諶王妃,你也彆太得意了。”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默然的男子突然開口,眼神裡甚至還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之意。
顧惜若同樣很不屑的橫他一眼,吹了吹自己的拳頭,極儘鄙夷之色,“你放心。在我不能得意之前,我的拳頭肯定會狠狠砸向你的腦袋。”
那男子忽然就噤了聲,眼中的恨意不減反增。
“走,前方引路。”顧惜若推了推已經陷入狂喜當中的女瘋子佘映情,押著她當先走在了前麵。
一行三人循著那條曾經鋪滿紅色楓葉的小路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那個帶給顧惜若噩夢和教訓的懸崖。
依舊雲霧繚繞,深不見底。
顧惜若靜靜的盯著懸崖邊,腦中不自覺的想起那次被佘煜胥吊著的狼狽畫麵,手指隨之掐入了掌心,刺痛驚醒她的理智,眨眨眼再看時,心緒也逐漸平靜。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懸崖那邊,挑眉問“你所謂的幫我,就是這樣?”
佘映情自嘲一笑,臉上的神色卻是少有的嚴肅和冷靜,配上那濃豔的妝容,竟有股教人眼前一亮的風情韻致。
“我既然要幫你,自然不會尋死路。不過,你也彆以為,那個人所布下的陣法有多容易躲開。”她輕笑,笑意妖嬈裡漾滿不知名的情緒,這一刻,竟連顧惜若也無法看透,“這條路,雖不是平坦順暢的,卻是你我所處的環境裡唯一能夠順利躲開那個人的。”
顧惜若沒多言。
卻又見她扭頭笑起來,眉梢輕挑,“更何況,此刻你除了相信我,已經沒有了彆的選擇,不是嗎?”
嗯,似乎,是的。
“而且,你要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恨那個人。就為著這一份最恨,我也會保你周全。”
顧惜若狐疑的看向她,卻見她已經轉過頭,目視前方,似乎從一開始,那兩瓣殷紅如血的唇瓣就一直保護著上揚的弧度,就算此刻說著最痛恨的人,也依舊不改這個習慣。
習慣?
顧惜若也是自嘲一笑,想著習慣可真不是個好聽的詞兒。
就如她,以前習慣了囂張狂妄,犯下一堆的爛攤子,等著她那年輕爹爹和段天諶去收拾,如今孤立無援,竟也要學會挺直腰杆謀求退路。
看起來,似乎也隻是“以前……如今”這樣句式所煉化出來的意思,卻不知跨越這四個字的過程有多艱難心酸。
不過,這樣“自力更生”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至少很有安全感——自我給予的安全感!
“既然你說得如此信誓旦旦,那就證明給我看。”顧惜若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卻沒注意到佘映情眼裡一閃而過的訝異之色,正欲開口詢問往何處過去,冷不防聽到周圍的動靜,霍然回神,厲聲低喝,“是誰?給我出來!鬼鬼祟祟的,就這麼見不得光嗎?”
佘映情和那男子皆是一驚,他們沒有內力,兼之各自又有心事,竟沒有察覺到有人的靠近。
隻是與那男子相比,佘映情的臉色明顯要慘白很多,甚至還帶著極其強烈的恨意。
顧惜若見狀,黛眉微蹙,想著她該不會那麼倒黴,直接遇到了這個女人恨之入骨卻又將她置之死地的敵人吧?
這運氣,也太衰了!
正這麼想著,耳旁傳來一道沉重的腳步,由遠及近,一下一下的傳入那三人的耳朵,隨之一片赤色出現在他們麵前,那披著的赤色袈裟卻讓顧惜若倒抽了一口冷氣。
靠!
在佘映情問起是否得罪了白眉和尚時,她還不怎麼會想到唯一見過的雲隱法師身上。
不成想,到頭來要針對她的,竟然是這個臭和尚!
以後再有人跟她說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她第一時間斃了他!
“彆再瞪了。現在你知道,其實與這個老和尚比起來,我是很好說話的吧!”佘映情饒有興味的看著她,眸子裡卻是冰冷而滿含恨意。
顧惜若沒好氣的丟她一句,“臭和尚教人討厭,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一群奇葩,變態,雞蛋加鴨蛋……”
佘映情錯愕的看她,長眉挑起,“雞蛋加鴨蛋?這是什麼蛋?”
不等顧惜若回答,她又扭頭問向那男子,“有蛋的男人,你知道嗎?”
那男子唰一下就黑了臉。
“那是混蛋!”顧惜若鄙夷的白了眼,“兩個白癡貨!”
這回輪到佘映情和那男人黑了臉。
不過,這麼一調笑後,顧惜若的心情好了許多,橫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身旁還站著兩個可以擋槍的人,她也許大概應該不需要害怕的吧!
這麼一想,她頓時安心了,伸手扯過佘映情擋在自己身前,無視或怨恨或複雜的視線,靜靜的盯著那個朝他們走來的人,目光如電,笑意冰涼。
“阿彌陀佛!”雲隱法師終於在他們三步之外站定,淡淡瞥了眼那男子和佘映情,眸光波瀾不驚,最後定在了顧惜若的身上,雙手合十,依舊是那副慈憫的模樣,“諶王妃,老衲可終於找到你了。”
“終於?”顧惜若饒有興味的咀嚼著這個字,似笑非笑,“大師,你找本妃找了很久?”
雲隱法師垂下眼瞼,唱了句虔誠禮佛聲,波瀾不驚道“的確。在知道王妃失蹤後,護國寺便迎來了兩位年輕公子,請求老衲尋到你。如今,老衲已經做到,還請王妃跟老衲回……”
“我呸!”佘映情突然的低喝,冷冷截斷了他的話,滿腔怨憤幾欲爆發,“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衣冠禽獸!你怎麼還沒死?你怎麼不去死!”
顧惜若但笑不語。
她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對於佘映情方才說要幫她的話,也是半聽半不聽。
而雲隱法師突然出現,本身就令人生疑,更加信不得。
她所想的,無非就是如何在這兩個人的爭鬥中謀求漁翁之利。
不過,看佘映情這副青麵獠牙睚眥欲裂的模樣,她似乎可以省去很多力氣。
這麼想著,她眼中掠過一道凜冽的光芒,不經意間掠過雲隱法師袈裟下擺處染上的異樣紅色,眸光一凝,眉心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覺迅速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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