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發不耐,伸出手就推開擋路的人,“季先生,請恕我不能奉陪。”
這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蠻橫無禮。
季曉瀾也不惱,饒有興味的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沒有任何耐心了,才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一攬,把他往裡帶,“你小子,這臭脾氣倒是一點都沒改。”
突如其來的轉變,直接把駱宇弄懵了,待反應過來,他已坐在了原先的椅子上。對麵,季曉瀾正笑眯眯著,仿佛在欣賞什麼難得的藝術品。
那眼神,要多瘮人,就有多瘮人。
“季先生,你作何如此看我?”駱宇覺得,以後出門絕對要看好黃道吉日。若每次遇到個人,皆如今日這般一驚一乍的,他的心臟遲早有一天會受不了。
季曉瀾似笑非笑,“老夫隻是想看看,你小子會變成什麼模樣而已。”
駱宇怔了怔,深入一想,若有所悟,“季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剛才你那麼做,不過是在……試探我?”
“錯!是考驗。”
季曉瀾的的確確是在考驗他。剛才,但凡他有半點的隱忍逢迎,這間屋子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若是一個人,為了他心中所想,能夠低下高傲的頭顱,在另一個熟悉的人麵前學會隱忍討好,那麼,發生在這個人身上的改變便很值得注意了。
幸好,駱宇還沒改變到如此程度。
駱宇臉色有片刻的難看,可視線在季曉瀾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後,心中的猜疑和不悅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這個時候,諶王府的人都對他置之不理,他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一種難言的尷尬。可也就隻有眼前這個老者,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跟他說,他是在考驗他。
被忽略太久的心湖裡,像是被注入了汩汩溫泉,經絡舒活似乎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動了動手臂,忽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
他默然起身,朝對麵那老者深深鞠了一躬,無比謙恭道“多謝先生教誨。”
見狀,季曉瀾得意的眯起眼,深深審視著他,片刻後,才拍了拍桌子,無比豪爽道“坐下。你小子總是圍在一個女人身邊,都許久不來找老夫喝酒了。今日,老夫定要與你不醉不歸。”
駱宇見他不似說假,眸光微閃,卻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著他將麵前的兩杯酒都滿上,心中微微一動,執起酒杯,卻不飲下,隻笑吟吟道“季先生,這可是你說的,今日非要不醉不歸!”
“你小子!何必再強調一遍?難不成老夫還會耍賴不成?”季曉瀾叱罵一聲,與他碰了下杯子,便仰頭飲下杯中酒。
駱宇眸光掠過他手中的杯子,眸光微微暗淡,卻也不甘示弱,當即舉起酒杯,飲下。
一來一去間,桌麵上很快就堆積起了一個又一個酒壇子。
又一炷香過後,酒壇子已經堆到了桌腳下。儘管海量如季曉瀾,也已經撐不住,自顧自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駱宇臉色微紅,可比起趴著的那人,精神狀態還是要好很多。
卻見他走到季曉瀾身旁,輕輕推了推肩膀,低聲喚道“季先生,你可還好?季先生……”
一連喚了好幾聲,季曉瀾都沒有回應,顯然是真的醉過去了。
駱宇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腳步踉蹌,推開另一側的木門,在一堆的藥草中翻來翻去。半晌後,他終於翻到了想要找的那兩種,慌忙塞到衣袖裡,並將藥材擺放成最初的模樣。
直到確定一切如常後,他才又扶著桌椅木門等屋內陳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反手關上門,再回到桌邊時,卻發現季曉瀾已經換了個趴著的方向,一旁酒壇子流出的一線殘酒,餘香氤氳,蜿蜒著浸了他的半邊臉。
駱宇袖中的手緊了緊,腳步沉重的走過去,將桌上大部分的酒壇子搬到地上,又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雙手輕抬起季曉瀾的臉頰,替他擦拭掉半邊臉上的酒水後,才扶他躺到旁邊的貴妃榻上,並為他蓋上厚厚的軟毯。
做完這一切,駱宇也不急著出門,隻靜靜的靠在桌邊,看著榻上熟睡的季曉瀾出神。
此次過來,他本就是得了那人的授意,來取兩種藥材。據說,這兩種藥材舉世罕見,唯有曾跟隨王爺闖過大江南北的季曉瀾才有可能會有。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藥材,隻依稀記住了那些藥材的模樣。
索性,季曉瀾的藥爐,他早年經常過來,自然也很熟悉這些藥物的擺放位置,找起來也不是很費力。
其實,在一開始,他心緒翻煩亂,已經打算放棄此次的行動了。奈何,他態度極其惡劣時,卻陰差陽錯的通過了季曉瀾的“考驗”,讓他想要放棄的心思有了名正言順萌發的理由。
而他也知道,當初,王爺為了給予這位老者足夠的自由空間,承諾不會在藥爐周圍安排暗衛。如此一來,他所做的事兒,極大可能不會被發現。
待被發現時,也不知是何種光景了。那就不該是他考慮的了。
可說到底,還是要辜負季曉瀾的一番信任了。
原諒他,受製於人。
駱宇又深深的看了眼貴妃榻上睡著的人,隨之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光影斑駁裡,榻上之人卻正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