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昊恍惚的神智重新回籠,看了看麵前這宮女,弱柳扶風般楚楚可憐的風姿,隱約與記憶中的嬌軀重合,就連那雙眼睛……那眼睛……
他眯起眼,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又捏緊了她的手臂,將她拉近了少許,“本王是否在哪裡見過你?”
不然,他為何會覺得,眼前這個人如此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已經很熟識了的……
那宮女聞言,身子僵了僵,眼神有些閃躲,垂著的頭更低了一些,怯生生回答,“王爺的確見過奴婢。您忘了,當日宮宴上,皇上拿劍欲要刺向諶王妃,您擋在了諶王妃的前麵,而奴婢……奴婢亦擋在了您的前麵……”
經她這麼一提醒,段天昊腦中白光一閃,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神色。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盯著那張臉又審視了半晌,終於還是頹然收回手,淡淡道“嗯。本王記起來了。那次,多虧你了。如今你的身子可大好了?禦醫都是怎麼說的?”
“禦醫說了,奴婢已無大礙,隻需好生靜養即可。多謝王爺的關心。”那宮女始終低垂著頭,言行舉止間,進退有度,不卑不亢。
段天昊不由多看了幾眼,這才意識到一個詭異的現象——自始至終,這個宮女都表現出怯生生的模樣,可從她的做派和眼神中,他卻看不出絲毫的懼怕。
一個小小的宮女,居然還玩起表裡不一的把戲?
段天昊心中訝異,不過想到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去做,沒有太多精力去追根究底尋求謎底,倒也漫不經心的點頭,語氣裡隱帶著一些敷衍和急迫,“既如此,你自己便好生照顧自己。有什麼需要,直接讓人遞話到堯王府。”
語畢,他又深深看了看她,見她連頭都不敢抬,瘦弱的雙肩被單薄的衣衫包裹著,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越發楚楚可憐。心中不忍,隨之解下身上的披風,將其披在了她的身上,丟下一句“好生休養著”,便踏雪而去。
直到他走去很遠,那宮女才緩緩抬起頭來,清秀的麵容上不見絲毫怯生生的神情,反而是多了之前沒有的飛揚神采。她雙手緊緊握住胸前披風的帶子,視線順著那背影離去的方向,久久癡望。
……
約莫一炷香後,段天昊終於來到了上書房門口。
門外侍衛連忙躬身行禮,“卑職參見堯王爺。”
“免了。”他擺擺手,神色淡淡的,“諶王爺可在裡麵?”
“啟稟堯王爺,諶王爺的確在上書房內。”
段天昊點點頭,在那扇沉重的朱紅大門從裡麵打開後,撩起衣袍,跨過高高的門檻,便步履從容的邁了進去,不曾有半點路上趕來時的匆忙和急切。
自從蒼帝的禪位詔書發出後,段天諶也不再避諱,直接將處理公事的地方由上書房偏殿搬到了正殿。一向空曠明淨的正殿,似乎因為他的搬入而變得有了人氣。也不知是不是冬日燒著地龍的緣故,他踏進來,渾身上下的細胞似乎都舒展開了,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待看到那個正伏案疾書的人,他眸光閃了閃,頓住腳步,拱手道“六哥……”
“噓……”段天諶適時的阻止了他,眼神示意了下左側的方向。
他心中詫異,循著那視線看過去,才發現顧惜若正窩在一張貴妃榻上,渾身上下被錦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雙素白柔荑露出被外,緊緊抱著個小小的竹青色枕頭。枕頭上用金線勾勒出小貓兒滾繡球的圖案,栩栩如生,一時竟也把那竹青色的清冷氣息給壓了下去,光是看著都無比舒心暖意。
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也會在上書房裡。
可大臣們進來稟報公事,豈不是也看到了她這副酣睡柔和的模樣?
“你進來之前,若若一直歇在彆處。”許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段天諶自書案後走出,拍了拍他的肩頭,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段天昊心中一驚,便欲請罪,卻被段天諶伸手攔住,“不關你的事兒。是若若睡覺太調皮了。”
“終究是臣弟來得不是時候。”段天昊神色訕訕的,似乎有些提不起勁兒。
段天諶自然也察覺出他的異常,用眼角餘光瞥了眼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妻子,心頭暗自歎了口氣,淡淡問道“平日裡,你可是不常進宮的。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回歸到正事,段天昊的神色也變得冷肅正經起來,將此前在柳皇後處聽到的話,選擇性的告訴了他。
末了,他若有所思道“六哥,當初剛收到柔妃娘娘被人挾持的消息時,你不是想要集齊人馬去救她麼?如今看來,這柔妃著實有問題,也幸虧了你沒有去救回她。”
“不!”不想,段天諶卻眯著眼,搖了搖食指,狹長的雙眸裡精光閃閃,頗有些神秘道,“七弟,你說錯了。當初我想要把柔妃救回來,到了現在,我依舊還要這麼做。”
還要把柔妃救回來?
“六哥,你這是為何?”段天昊不信他看不出柔妃此人有問題,說不定,這所謂的“被人挾持”便是她自編自導的一場戲。這樣的人,合該把她丟在一旁不予理會,管她是自生自滅還是自作自受。
段天諶卻不這麼想。一開始,他就覺得,柔妃被人挾持,定然有所因由。如今聽到這個消息,無異於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想。
果然,這個柔妃有問題!
“果然啊,這個柔妃有問題!”段天諶眉心一跳,以為自己沒注意,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去。
待反應過來,慌忙轉過身,卻見他的小妻子已經擁著被子坐起來,手揉著眼睛,頭發徑自垂落胸前身後,儼然一副剛睡醒的慵懶惺忪模樣。
段天昊早已轉過身去。如今的她,已經不是他這個身份的人可以隨意窺探瞻仰的了。
忽然間,他心中被苦澀充斥著。
“若若,你終於醒過來了!”段天諶疾奔至她麵前,幾乎是半跪著,視線才與她平齊,又伸手將滑落的錦被裹到她的周身,確定不會冷到她,才笑吟吟道,“若若,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果然是那柔妃有問題?為何說是果然?難道說,你一早就懷疑柔妃了?”
儘管她所說的,剛好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可不知為何,他對她的答案還是那麼好奇。
顧惜若嗔了他一眼,淡淡掃過段天昊那僵硬的脊背,連忙裹著被子起身,走到屏風後穿戴好衣物,好一番打扮裝束後,才重新走了出來。
彼時,段天昊也轉過身來,甫一看到她,眼睛裡的光彩亮了幾分,而後垂下眼瞼,似乎不想讓人窺見他內心裡的真實感受。
段天諶掃視了下他,眸光微閃,卻不多說什麼,而是拍了拍身邊的椅子,衝顧惜若道“若若,過來坐。”
顧惜若徑自坐了過去,許是剛睡醒,渾身像是沒骨頭般,直接打著嗬欠趴在了桌子上,兩隻眼睛都沒睜開,嘟囔著道“段某人,你想要把柔妃那個女人救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