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的樣子將解憂逗笑,掌心輕輕摩挲著骨篦,待他放鬆些許,拉起一綹發絲,緩緩梳篦。
山玉蘭的淡香之中,少年似乎嗅到一縷淡雅的蘭草之息,隨著身後之人的動作,在身邊蕩漾開。
醫沉早已進入屋內,將景玄送來的斷簡拚補整理。
解憂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篦完少年雜亂如蓬草的頭發,用發帶在他肩頭輕輕縛了,偏頭輕笑,“夜已深矣。”
不待他回答,解憂緩緩起身,轉身欲走。
少年望著她纖弱的背影,幾不可聞地出聲,“兩位共宿一室?”
“……何意也?”解憂回眸,鬢邊一縷散落的發絲在頰邊遮出月牙狀的陰影,將她眼中驚訝的神色掩蓋住。
“無事。”少年搖頭。
他不敢確定,隻是隱約覺得這醫者是女子,她輕盈的步履,她手下柔和的力道,還有她身上好聞的蘭澤香氣。
但若真是女子,會有那麼鎮定的神色,會有那麼高超的醫術麼?像她那麼潔淨高雅的女子,又怎會對自己這般汙穢的落難人悉心照料?
他尋不到答案。
解憂緩緩步入屋內。
被留在門內的小巧絲履隻三寸長,仲春的夜晚還有些涼意,她赤足踏過竹木地上,留下一個個水珠凝成的白色足印,很快消失不見。
就著晃動的燈影,她鬆開發絲,墨發披至腰間,清水拂麵,洗去麵上易容,露出略顯蒼白的清麗容色。
回憶一日間的事情,牙輕輕磕上下唇,手中沁出冷汗,“兄……”
她慢慢明白,為何當初醫沉要對她隱瞞此事,又為何要求與自己同來——這裡的情況遠比她想的複雜。
連那少年都能懷疑到她的身份,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方才少年問出那話的時候,她隻覺全身發涼。
“阿憂。”醫沉從一堆斷簡中抬起頭,安慰的目光落在她凝著的眉上,接著起身到她麵前,撫著她微涼的額角。
解憂閉目冷靜了一會兒,再睜眼時已將心緒壓平,抬眸笑笑,“夜涼如水……”
她的失態隻那麼一瞬。
但在那一瞬,她明白了很多東西,之前五年閒適的日子徹底過去了,之後的每一日都將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無時無刻不努力隱瞞自己的身份。
第二日午後,景玄在院落背陰處的一片竹林裡尋到了解憂,幾縷發絲黏在她鬢邊,一張臉顯得越發小巧。
她換了窄袖的衣衫,雙手埋在茂密的草叢內,一點不怕遇上蟲蛇之類。
景玄見她一心用在這裡,隻立在遠處,沒有上前打擾。
她似是尋到了什麼,提起一莖不能再尋常的蔓生植物,用隨身攜帶的小鏟掘出,拍去根部沾染的濕潤泥土。
景玄發現,這一株植物雖然莖蔓極細,其下的根卻異常粗壯,粗粗看來約有十餘道聚生一處,每一道都是指節粗細,形如藕節。
解憂滿意地笑了笑,回身發現了景玄,笑意漸收,“塚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