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隱匿於洞庭的桃花盛處,巧妙地撫平了一眾精銳之師的銳氣,教他們解甲歸田。
解憂有時忍不住會想,若是沒有他淡然阻止,她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瘋狂到何種地步呢?
就像走在暗夜裡的人,沒有一絲光明引路,最後會走向何處?
她不敢想下去。
她自在這個時代中重新睜眼,從來都是貪婪的,她寧可拚儘了所有去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惜謀算、欺騙,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哪怕雙手沾滿鮮血,隻要能助她達到目的,什麼都可以。
她知道那樣做終將落入深不見底的地獄,但她等不了。
是醫沉拽著她,不讓她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的淡然慢慢衝淡了她滿心的急切功利,隻有夜闌夢回之時,她發覺自己依然是放不下的。
“阿憂。”
醫沉抿過她的眼角,沾上一絲濡濕,是她不知何時溢出眼眶的淚珠。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便見她如此哭泣,一雙大眼裡蘊著他似懂非懂的悲涼之意。
那不是因至親至愛離世而生的刻骨的痛楚,隻帶著淡淡的哀涼,但時日越久,卻越在記憶裡清晰——他後來才漸漸明白,那是因世事無常而生的絕望。
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
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
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大抵如此。
想明白此事的時候,他就知道,解憂絕非一個四歲慘遭滅族的卿族女兒那麼簡單,但他懶得去盤問。
解憂對於留名青史的那種近乎狂熱的追求,隻能讓他想到一個重活一世的、竭力彌補自己遺憾的人。
會有這種想法很奇怪,但他從未想過再次盤問解憂,隻是依照先時的約定,約束解憂過分行事,自己則予她庇護,和適當的幫助。
這樣過了五年,似乎與初初識得她時,並無兩樣。
他們之間,依然霽月光風,似乎還是沒有一點點多餘的情愫。
解憂低歎一聲,深深納入一口氣,春意還有些涼,灌入肺中,讓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來到這裡,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要嫁人,醫沉則淡泊如斯,在她看來毫無所求。
他們都是極清醒之人,既然方才的話不是玩笑之言,那麼她也該認真回答。
小手輕握了他撫在自己麵上的手,慢慢伸張開手指,與他相扣住,微啞的聲音肅然如冰,“憂願。生當長相伴,死當長相思。”
分明是動人的情話,從她口中說來,偏偏冷冰冰的,沒有半分意思。
或許隻能如此,她生來便不記得怎麼去愛一個人。